在师部住院的日子 刘宝玲
我在北大荒下乡时,我们粮库排的活儿非常的忙碌,记忆中的那一天和往常一样,一会儿来一辆拉面的车,一会又来了一辆送粮的车。来来往往中间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下午一上班,油车间门口早已停着一辆装满大豆的货车,我当时是副排长,我协助王排长招呼大家卸车,并指挥卸在西墙根四个麻袋一摞在一处。于是大家手脚麻利地迅速行动起来,这时候,我发现有一个麻袋的角有一个小洞,圆滚滚豆粒从里面流出。
我马上找了一条麻袋绳,底下头正仔细地补那个洞‘忽然一个麻袋重重的砸下来,顿时把我给砸蒙了,两眼一片黑漆,当我挣扎着从麻袋下面钻出来,疼的眼泪滚滚而出,而这时,我们排的小王还以为这是玩笑,看他那副坏笑的脸我有些恼火,冲着他大喊,“你这是干什么?”王排长过来冲着小王大吼“你是聋了还是瞎了,副排长受伤你看不见?这180斤的麻袋砸下来可就是300多斤,这个玩笑能开吗?
王排长转过身,帮我掸去头上的炉渣和马粪,关切地说:“快去回宿舍洗脸休息一下。”我的眼泪控制不住一直在流。头也有点痛,第二天我给排里的男战士做棉衣,感到眼睛总是不大对劲儿,我到床边镜子前一照,这一照真吓我一跳,我赶紧跑到卫生室找张佩萍,“佩萍,快看我的眼睛”,她一看也急了“你是怎么搞的,瞳仁变成阿拉伯数字的8?”没等我解释,她拉着我就走。我们找了一辆到老团部的拉粮车,路上我把昨天的事给她说了一遍。
团部医生看了我的眼睛,立刻让我转院,问到受伤原因佩萍非常肯定的说是公伤,医生看了看我,我赶紧说“扛麻袋砸的”。你能扛麻袋?他不大相信的看了看我。
他非常严肃地对张佩萍说:“明天一定要让她到师部医院尽快做扩瞳,不然这只眼睛就很危险。”听了医生的话,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真的有些害怕。第二天是个星期天,我一大早就坐上去师部的车,但是心里一直在犯嘀咕。
我从来没有去过师部医院,到了医院怎么办呢?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中我一直很困惑。下了车,我提着洗漱用具,一边打听着找到医院,已经是中午了。我随着人群走进饭堂排队买饭。忽然间我眼前一亮,那不是我们学校的张平吗。
“张平”。我不由自主地叫起来,正在给人打饭的张平先是一愣,抬头看见,手里正忙冲着我笑了笑。这一刻我那颗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老天爷你可真来帮我这受难之人。午饭后,张平从后厨出来,问清我的情况,他想了想对我说:“你先把东西放下,咱们们去一趟家属区.”医院今年来了一位北大医学院毕业的张医生,正是五官科的,咱们的北京老乡,她可以帮助你。
师部医院的家属区,干净整齐,每家门前还有个小花园,这可比连队好多了。我跟着张平无暇细看。来到一家门前敲门,主人应声我们进来。房间里气氛和摆设也让我感到很不一般,真的是北京来的就是与众不同。
女医生很漂亮,也很年轻轻。她一边听着张平介绍我的情况,一边看我,然后她叫我接近她仔细看我的眼睛,亲切的对我说“我给你开住院单,你到了住院部,把这个单子给护士,她会给你做扩瞳,明天医生上班会有医生给你做治疗。安排如此仔细,我真的非常的感谢她。随后,张平送我到住院部,直到我安顿好了他才离开。我在窗前看着他走远,心里充满了感激。
扩了瞳,我右眼什么也看不清楚,护士把我的右眼用纱布封上,同一住病房的三个病友对我都挺热情,我的旁边是一个小女孩,她是14团的叫小芳,她自己也是眼病,但她还帮我做这个做那个,真是让我感激不尽。第二天那位北京张医生和一位高大身材的的中年医生到我的床前,他们打开纱布看我的眼睛,全房的病人都被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小芳告诉我这是查房,之前没有住院的经历史,所以我什么也不懂。下午,护士开始给我发药了,而且给我的床后插了个条,上面写着巩膜炎。我不懂这是什么病,第二天我开始感到右侧的头痛,比在厂里时疼的厉害,开始我忍着不吭声,自己用手摁着,
可是越来越痛,实在没办法了,我叫小芳给我叫护士,护士来时已经我疼的脸色苍白,头上都是汗,护士告诉我,我的主治医生是汤主任,我立刻去找这位主治医生。汤医生来了,他仔细看了我的眼睛后,下了医嘱,医护士送来了止痛药,服药后,过了一会儿痛减轻了不少。
我终于放下心来。第二天汤医生一早就来了,他手里拿着注射的针,针管里是乳白的药液,他告诉我从今天开始,做一个疗程的消炎,说着他把针扎进我的右眼,我的天呀,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全身紧张的绷成了一根棍,汤医生一边推药一边轻声告诉我放松,放松。
在眼睛上打针,疼痛的不敢想,药终于打完,汤医生站起身来,看着我他笑了。“小刘,别怕你的炎症只有直接注射才会有效,咱们每天一针,过一阵你会适应的。"汤医生走了,我连吓带疼又是一头汗。小芳一直守在我床边,她把热毛巾递给我亲切的说“刘姐,快擦擦汗。”
我很害怕,为了让我放松,小芳给我讲她的故事,她说,你们在工业连队是很幸福的,从来不下地。我们可不行,冬天还好,夏天累的要命。早晨特早就下地,晚上得等太阳下山,到了秋天就更累了,她的眼睛就是割大豆给收割机打道时扎的,她说割大豆时她们得用裤腿做套袖,用胳膊一推,用廉刀一搂,不然衣服袖子两天就就扎烂了。
注射疗程到了,汤医生叫护士为我做扩瞳,效果出现了,我的右眼瞳仁成了国民党的太阳旗,我急的流出了眼泪。连汤医生也觉得效果不对,看到他那个表情,我的心里就更害怕了。小芳不停地安慰我,可这有什么用?我这只眼睛看来是要完了,我沮丧到极点。我得研究一下我的病,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我和小芳悄悄地定个计划,盯住汤医生,只要他外出我们就到他桌子上去拿他的大书,我要看看。拿到了书,照着的床边条上的病名找目录,我认真的看,虽然有些讲述我看的不太明白,有些医学术用语我也不懂,但是我好象知道了如果一只眼睛治不好,另一只眼睛也会失明,失明,此时这两个字在我眼前放大了十倍。
眼科在住院处的三楼,我想头朝下摔下去会死的,如果有真的失明了,我会这样做的,我不想给自己和别人找麻烦。小芳从外面进来,看着我的神情不对,就抱住我的肩膀并小声告诉我。汤医生回来了,我知道得想办法还书了。
小芳的眼睛要拆线了,我真为她高兴,又担心她会出院,十几天的接触我们成了好朋友,她是个非常好的孩子,心地善良热心勤快,我们经常一起为老病友提供帮助,为病房打扫卫生。好再汤医生没有让她马上出院,我们高兴极了,乐的抱在一起。
小芳比我到院早,为了帮我放松心情,她带着我去了解医院的几个科,我们到了外科,外科住院的80%是各团的知青,胳膊吊着的,腿上缠着纱布的,还有做牵引的就更吓人。看了这些战友我的心里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沉重。些来自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的战友,本来欢蹦乱跳的小青年要是真的残了,今后可怎么生活呢?
我的头又疼了。疼的我直撞墙,虽然我一直咬牙忍着,但是这右侧的头胀得快要炸开了,护士进来了,给我打了止痛针。汤医生也来了,他见我痛苦的样子,也流露出关切的表情。第二天汤医生早晨查房时告诉我,他已经从兵团总医院调来了新药,药一到我们就开始治疗。又一个疗程开始了,我积极配合医生,我感到病情渐轻,痛也轻了。
小芳要出院了,我真的舍不得她走,临行前,小芳拉着我的手,严肃地看着我,正重地说“刘姐,你是个好姐姐,但是我要对你说,人活着是最勇敢的,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想去死。”看着她,我的眼睛充满了泪,我郑重的点头。
又一个疗程结束了,护士给我做了扩瞳,正常了,我高兴的跑到汤医生办公室给他看,虽然还是看不清,但是瞳仁又大又圆,太好了。这天中午我的病房门口站着一个男生,我抬眼看清了,那是我们厂油车间的任长林,我高兴地下床,请他进来,“你怎么来了,你们不是在鹤岗挖煤吗?"他说“到师部办事,听说你在这里住院,就来看看你。”住了一个多月的院,由于离名山太远,还没有人来看我,长林是唯一的一位,我很感谢他。
送走了长林,病友们都开我的玩笑,“是你的男朋吧?”我红着脸笑着解释“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大家一起哈哈大笑,病房里有了难得的欢乐气氛。我的眼睛恢复了,虽然还是感到发紧,但是头不疼了。汤医生也很高兴,他告诉我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不反复你就可以出院了。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一个多月可把我给折腾的够呛。
要出院了,我到食堂去找张平,拉着他的手,张平脸红了,我自己的脸也在发烧。长这么大我没有对男生有过这种亲昵的举动,我实在是太感谢他了。最后我抑制不住流着感激的泪,给他拘了一个90度的躬。一个多月的治疗,张医生,汤主任守候我的日日夜夜,和他们对待病人细心敬业精神,真让我至今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