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石大哥与医院有关帖子而发

天丫海脚

病 中 琐 记

冉莹

七月二十六日 雨
      早上起来发现下雨呢。欢喜在雨中撒野的门前的小河一反往常，安静得像个听话的乖孩子独自摆弄一件玩具，不想打扰人似的。
      吃自制酸奶，撒几粒酸果蔓干。好歹对付了肚子。
      开始干活——出门月余，诸多家亊横在眼前。
       中午，老胃不做美，撑着做好金枪鱼三明治（刚到美国时婆婆教的，经过三十多年来冉式改进加工堪称一绝），一个多月没在家给他做饭，先生吃得津津有味，我则免强几口之后冲进马桶间。（在日本，马桶与洗浴室分开，自成一间。刚来时不习惯，现在感觉很文明的。）
      喝水，补充水份嘛。得，大亊不妙，再次向马桶间冲刺，这一次跟开水龙头似的（恕不详细描述，呵呵）。
      没事儿的，泡点普洱暖暖胃呗。嘿，也不成，又是几回回冲刺。
      干脆，放弃普洱和晚饭，哼，饿它一顿，看它还造次。
     八点钟爬上床。睡觉。

七月二十七日 晴
      睁开眼睛时已经睡了快十二个小时了。胃果然老实了。照例喝咖啡。讨厌，肚子还不消停。小样儿的，那就别怪我无毒不丈夫啦。吃药！
这下老实了，早餐午饭都乖乖地接受了。
       下午，左胸开始疼，蔓延到左后背、左肩、左臂。啥也没干，休息。还好先生晚上有应酬。自己胡乱吃点就行了。
     晚上，为了分散精力，把先生买的《林登·约翰逊传》（26张光盘）输入iTunes。这类操作太小儿科了，他无论如何学不会，每次都得劳驾我老人家。不过，今晚只搞了六盘，不着急，来日方长。
       十一点刷牙洗澡睡觉。

七月二十七日 阴
      约八点醒，整夜感觉疼痛。坐起来，左侧胸内排山倒海般坠下，稍动即剧痛。挣扎着喝咖啡（雷打不动）、吃自制面包（里面掺了刚从北京带回来的棒子面，给力。）、吃止疼片。实在疼得坐不住便倒在沙发里。
整个上午睡睡醒醒。先生买来我平素喜欢的肉末笳子中華丼。可是味道不对，一点也不好吃。
      一天荒废在沙发上，脸没洗睡衣没換。只是早晚牙齒是无论怎样都是不能不打理的。
      晚九时，正预备洗漱，左胸內剧痛，像匕首刺入，大汗淋漓。第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心梗？叫救命车、上医院。十分钟不到，三个穿浅兰灰色制服的急救员来了，年轻、镇定、和善、周到。其中两人懂的一点英语加上我能说的一点日语便搞清楚来龙去脉。到医院门口时，医生和护士已在急诊门外等候。在京时为老妈进进出出医院数次，没成想一回来自己也进去了。唉，权当是做女儿的远在千里之外陪老妈受过吧。先生惊动了一位日本教授朋友来做翻译，其实大可不必。那位年轻的女大夫英语足够用的。躺在静宓的急诊室中央的病床上，身边围着轻手、轻脚、轻声、轻松、礼貌、友善、忙碌的护士们，吊瓶子、量血压体温、做心电图、照X光、抽血自不必说了。我在她们国家，可人家却因不懂英语向我表示谦意。真不好意思。身上盖了毯子，只露出光光的两只脚。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地面、雪白的桌椅、雪白的橱柜、雪白的仪器、雪白的灯光，只有毯子是藏蓝色的，有那么点万数丛中一点红的意思。我觉得好笑：脚指头上应该挂个标签：某某、死亡日期、待查死因——电影里那样的。这么一想，越发想笑。可是不能，喘气都疼，何谈笑。但只要疼至少证明还不至于需要查死因，是不是。心脏病排除后，我和我的心脏都踏实了。大夫嘱咐，数日之内什么都不能做，卧床休息，这样的炎症三天两天好不了，不好好休息只会更糟。教授开车送我们回家。
      我暗自感叹（直接向热心的日本人，尽管是好朋友，述怀不合适，感觉不爱国似的）：中国，我应该说北京因为三十多年来我没进过外地医院，北京做为国际大都市，医疗设备的质量与维护、医护人员的素质以及卫生条件与这区区十六万人口的边远小市相比，真可谓，不比不知道，一比......，反正不止是吓一跳，也不止是两跳三跳。我的国人啊，没有比较有时真是件幸福的事，不然比来比去还不够郁闷的呢。要么人说“眼不见心净”呢，有道理。我其实是想说，咱老忘不了七十年前小鬼子不拿咱中国人当人；七十年后的今天，咱自个儿医院里从医生护士到给病人和家属卖饭卡的工作人员有几个把咱中国人当人的？（当然，具备医德的人我没遇到不见得不存在。）都说一切问题皆由体制造成的。那么，可以如此推理吗：体制是人建立起来的，是压根还没活明白什么是拿人当人的人建立的。长此以往，中国离回到人吃人还远吗？

七月二十八日 阴
      遵医嘱，卧床休息。好在如今有iPhone和iPad了，网可以照上不误。
出版社吴编辑发来简介和广告词。到底是行家，出手就是不凡。建议书名；还问我，说好给他发我看好的封面怎么还没发。瞧看我这脑子，到家就忘了。麻利儿地发过去。然后又躺下休息。下礼拜去蒙古国参加儿子的婚礼，不养好了哪成！可是啊，就是因为儿子的婚礼我才慌着忙着跑回来做准备的。这下可好，躺在床上瞪着俩小眼睛儿，琢磨得干这干那、准备这准备那，却什么都干不成。叫人怎能不郁闷！

七月二十八日 没心思注意是阴是晴
       卧床休息，看在机场买的萧红散文集。喜欢萧红的语言、风格、思路、气质。
      躺得难受，心中烦躁。想起一男孩儿。他已经不是孩子了，跟我仨儿子同年，今年32岁，中学时期跟我家老大一个足球队，特点是跑起来速度极快，而且不惜力，可就是不爱按规则游戏，是队里有名的捣蛋鬼。因为住的离我家很近，训练完了，我经常顺便捎他回家。他上奥巴马上的那所“精英”学校，可是不用功，成绩不咋地。那时候，我不很喜欢这个过于好动、不受约束的淘气包。高二第一个学期，一天放学后，本应该参加足球队训练，可他擅自跟几个朋友到海边玩水。一个猛子扎下去高位颈椎骨折，从此瘫痪，成为自己身体的囚犯。高中毕业，他不能像好多孩子那样到美国大陆去上大学，我帮他安排了上夏威夷大学。常常在校园里看到他，坐在轮椅里，变了个人，那张显然是被药拿得蜡黄发光的脸上原来调皮捣蛋的神情一扫而光。见了我总是笑着打招呼，手臂略微能抬起一点点。我总感觉他的笑容里带着忧郁，每每为他心酸。大学期间他主修生物（做试验时他只能动嘴，有专人协助动手），从大一到毕业都是优秀生。这孩子没有自暴自弃，学会了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但他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啊！我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这孩子在睡梦中肯定无数次地活跃在篮球架下；奔跑在足球场上；跳跃在沙滩上；畅游在海浪中，亦者是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厨房里，从碗橱里取出一个杯子，打开水龙头，接好水后关上水龙头，杯子举到嘴边，扬起脖子，一饮而尽。这些对于我们健康人来说想都不用想、容易得不能再容易的事，他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
      我之卧床与他不可同日而语便已如此郁闷，根本不能想象……

七月二十九日 晴
      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躺了一天，啥也没干。
      向晚，疼痛似有缓解迹象。乌拉！

娃丽

冉莹你好！你的帖子写得真好！

看你日记的字里行间，你浓浓的北京味让我回到十五连。

住宿舍对门的你，经常谈笑风生… … ，还记得吗？你还和好几位北京的姐妹经常以给我们大家读《红日》等小说来丰富我们枯燥的业余生活，… …  想起来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我喜欢听北京话！

祝你：早日康复！

预祝你蒙古国的儿子：新婚快乐！

云淡风清

很喜欢看你写的文章，象读连载小说一样过瘾。

吴家云

冉莹你好！很高兴又在家园见到你。你不仅仅是15连的才女，还是我们四连的才女，不是吗？
祝你身体早日康复！记得07年你带小儿子来哈尔滨参加咱四连聚会，啥时再来哈尔滨聚聚呢？

黄成兴

写的真棒，语言很生动，很有思想性述说。

王显庆

读着你的病痛，感同身受。有时候是病痛教会了我们生活，在那些云淡风清的日子，浑身哪儿都不疼，呼吸顺畅，手脚轻快，头脑清醒……觉得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但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好景总是不常在。所以，能在病中体会生命的人是睿智的。这一点，冉莹做到了。

吴卫东

爱看冉莹的文章，祝早日康复。

石予民

    没想到，我的转载引来如此精彩的长篇日记。对比不便细说，话题过于敏感。
    出国不敢生病，临时出去看病花费太大。但俄罗斯例外，网上介绍，在那里，除了药费，其他全免，包括急救车、住院、手术等等。我们则是得了大病，一夜回到解放前。
    井中加一点，这是什么字？汉语里还有这个字？

天丫海脚

娃丽 发表于 2013-8-1 14:56
冉莹你好！你的帖子写得真好！ 看你日记的字里行间，你浓浓的北京味让我回到十五连。 住宿舍对门的你，经常 ...

谢谢你，娃丽。记得那时候不知天外还有很多天，显丑了。呵呵。谢谢你的祝福！

天丫海脚

云淡风清 发表于 2013-8-1 14:56
很喜欢看你写的文章，象读连载小说一样过瘾。

多谢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