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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那年那月---那群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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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5 18:44: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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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群姑娘
十团 鹤岗知青  李晓鹤
    “迎着朝阳沐浴春风,筑起一座钢铁的长城,英雄的队伍阔步向前,去建设边疆保卫边疆。一手拿枪去战斗,一手握镐来生产,毛泽东思想鼓舞我们,永远战斗在反修的最前线”。我们每天唱着这首兵团战士之歌走向田野,走向广阔天地。滚一身泥土,磨一手老茧,练一颗红心,就成了当年我们的豪迈誓言和不懈的追求。

    田灵——六十年代北京国子监中学的一朵校花,在北大荒我们有缘相识相知,并成为一生一世的朋友。田灵的父亲建国前曾是国民党高级技术人员,全国解放后,他成为我们国家建国初期不可多得的技术人才,为国家建设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六十年代中叶,一场史无前例的文革爆发,一家人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她的父亲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冲击,挂牌子、挨批斗、剃鬼头、关牛棚,最后被送到江西“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姐姐去山西插队,妹妹去内蒙落户,田灵是幸运的,被学校分配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十团,而年幼的弟弟和母亲则留在了北京,一家人四分五裂,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

    赵晓萌是田灵的同乡和同寝的室友,当年她们乘同一列火车来到北大荒,并且被分到同一个连队。晓萌矮矮的个子,圆圆地脸庞,殷红殷红的小口却有一张不饶人伶牙俐齿,时不时的语出惊人,逗得大家忍俊不止,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给人们带来欢笑,俨然一颗开心果,同寝的姑娘们都把她当小妹妹看待。

    七十年代初,连队开始搞忆苦思甜阶级教育,为了配合此次活动,连队的食堂用豆饼、冻白菜和玉米面和在一起蒸了菜团子让大家吃忆苦饭,宣传队排演了忆苦剧。同时连队还大搞宣讲教育,请那些在旧社会苦大仇深的老职工痛说革命家史,做忆苦思甜报告,激励教育大家仇恨万恶的旧社会,热爱社会主义的新中国。每天晚饭后,知青们便以排为单位集中在较大的寝室里,先读一段报纸,然后让那些根红苗正、长在向阳坡上的知青轮流着宣讲自己的革命家史。在那个“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极左思潮泛滥的年代,家庭出身也分等级的观念禁锢着人们的头脑,一些家庭出身不好(地主、富农)或长辈有历史问题的人思想上有压力,心理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此时我看到田灵坐在靠墙的炕边上,认认真真的听着,同时还有几个家庭出身不好的人坐在一起,像是犯了错误在接受审查似的。我能理解这些人当时心情,因为我也属于这个群体,也是被教育的对象。我的父亲曾是新闻工作者,一九五六年被打成右派,我比起她们来也好不到那里。散会了田灵对我说,她立志要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用自己的突出表现来证明家庭出身不可以选择,道路是完全可以选择的,把自己真正锻炼成为一个可以被教育好的子女。

    她说到做到,每天出工她走在前头,脏活累活她抢在前头,收工时她走在后头,时时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几经思考之后,她向连队的团支部郑重的递交了一份入团申请书。她的上好表现得到了连队老职工的认可,也得到了身边战友的好评。我敬佩田灵的勇气和胆量,不管结果如何,毕竟她迈出了可喜的一步,而我却不敢,我把“入团”当成可望而不可及得事情。

    虽然那个年月的北大荒已经有了拖拉机、康拜因等机械,远离了刀耕火种的原始农业,但是镰刀,锄头和锹镐依然是我们必备的主要劳动工具。我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重的劳动让我们的体力透支到极点。物资的极度匮乏,艰苦生活的枯燥氛围让我们身心俱疲。这里没有业余文化生活,听不到广播,看不到电影,每日里与蓝天黑土相伴,与太阳月亮对接,单调乏味得让人难耐。然而所有这一切又无法改变年轻人特有的个性,我们依旧变着法的寻找快乐,追求浪漫。
    晚上收工后,在食堂匆匆忙忙填饱肚子,回到宿舍一阵猛洗,盆盆桶桶稀里哗啦,集体宿舍俨然一个大浴室,哪管室内的泥土地上已经水流成河,哪管室内湿气弥漫,只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脏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最后再把地上的泥水扫净,当这一切都结束时,你站在宿舍的门口再看看,那些刚才还像战场上溃败下来的残兵败将,现在一个个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像打了强心剂一样的精神,三三两两地朝着连队不远处的小树林、小桥边、小学校这些让人心仪的地方走去。

    迎着习习的晚风,漫步在乡间的土路上,此时歌声、笑声、琴声、伴着袅袅的炊烟,伴着阵阵晚风飘向远方,给这小小的山村带来无限生机。宿舍窗子对面有一堆烧炕用的柴草垛,上面坐着几个累得不愿动弹的人,他们望着湛青色的天空闪烁着的点点繁星唱起了心中的歌。“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想念毛泽东,迷路时想你有方向,黑夜里想你照路程,黑夜里想你照路程”。这一曲刚唱完,那边又飞来一曲又一曲“毛主席来到我们的军舰上”、“远飞的大雁”等那个年代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我和田灵在自己的宿舍里,她整理着衣物我趴在炕边写信,也跟随着外面的歌声小声的吟唱着,这歌声唱出了我们别样的思亲之情,唱出了我们内心的真实感受,直唱得热泪盈眶,这泪水袒露着心迹,这歌声震撼着心灵。

    连队的团支部一次次的研究讨论发展新团员,眼见一批批年轻人迈进团组织的大门。每当讨论到田灵的入团问题时,就会有人提出她的父亲是国民党军官,家庭有严重的历史问题等理由加以阻止。还有人说她要入团那必须得进行脱胎换骨的劳动改造,需要接受团组织长期的考验。这长期考验究竟有多长,没有明文规定,无人知晓,更没人说得清楚。当我听到这一切后,确实为她感到种种理由都是难以接受的脱词,这些论调太牵强附会,又令人不可思议,难道像田灵这样的人就一辈子与党团组织无缘吗?我在费解的同时,更感到家庭出身不好或长辈存在历史问题的人要想成为先进青年,加入团组织有多么艰难。

    又是一个大豆摇铃的季节到了,今年的大豆长势不好,在生长期遇到低温,使得豆棵低矮,仅有没膝高,机械收割只能收回一半,而带有豆荚的另一半则留在了地里,为了全部收回大豆保证颗粒归仓,连里适时召开了人工收割大豆的动员大会。第二天,全连所有的人齐参战,人手一把镰,要打一场奋战豆海的人民战争。老排长先讲要领再示范,只见他弯下腰,左手推豆棵右手拉镰刀,豆棵顺势被割断,他一再提醒我们注意安全,千万不要把镰刀搂到腿上,然后我们一人一条垅开始割大豆。割着割着不知不觉手套就被豆荚刺破了,继续割豆荚开始刺破手心,那是钻心的痛,无可奈何的我们只能咬牙坚持。一天下来,看看血迹斑斑的手心,我们欲哭无泪,晚上回到宿舍也不敢用水洗,只能用湿毛巾擦擦了之。坐在宿舍的炕上,大家都在做着同一件事,那就是用布缝补手套,在手心的部位缝了一层又一层。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露出地平线,人们早早向豆地出发,那豆地远离连队,要走上个把小时。到了地里,人们自觉的一人一条垅,不用指挥不需要安排,迅速地割起来。那些身强力壮的老职工不但有力气,个个都是干农活的行家里手,一会儿的功夫无论男女知青都被甩在后边。男生也比我们女生强,只有我们几个姑娘被远远的甩在最后边,此时心里干着急,就是拼命割也撵不上,急得在心里直报怨北大荒的垅咋这么长。等我们好不容易割到地头的时候,抬头看看太阳已过正午,别人早已吃过午饭开始往回割。我们抓紧时间去吃午饭,胡乱地填充一下肚皮,嘴里边嚼着边往地里走,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自己,拿起镰刀继续割起来。可是下午的感觉更不好,浑身无力腰酸背痛不说,镰刀也不听使唤,割在豆棵上直打滑。

    看看割在前面的那些人,快马加鞭干劲足,我们是老牛破车走得慢,啥时候能割到头啊。虽然没有人要求我们一定要割完才能收工回连队,可是当天的任务一定要当天完成,这是我们兵团战士的必须准守的劳动纪律,我们每一个人都自觉的遵守不会违反,顽强不怕苦是我们的性格。不知道又割了多久,我实在太累了,就直起腰来歇歇气,往前看看,前面的人离的太远太远,隐隐约约看不清,往后看看没有几个人,再仔细看看,我突然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只见田灵和赵晓萌两个人双双跪在垄沟里,以膝代步一跪一挪,一把一把的割着,我看着看着恍惚觉得她们俩像一尊雕塑,矗立在这茫茫的黑土地上,这情景令我感叹而又心酸。

    我知道田灵患有腰肌劳损,赵晓萌是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她们这是无奈呀。我的左边是上海知青景萍,瘦高的个子,大风都能刮倒她,右边是天津的小璐,身单力薄的我们都彼此彼此不相上下。我在心里憋足了劲,埋下头拼命地割着,恨不能一下子把豆子割完,再去帮助她们。割着割着天渐渐黑下来,回过头再看看她们也在埋头割着。我加快速度不停地挥动着镰刀,等割完最后一把时,我直起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就去接她们的垅,接到合垅后再去接别人。就这样我们相互帮衬着都割到地头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我们顾不得说什么急急忙忙朝连队走。走着走着,忽然看见斜对面不远处有一对一对绿色的寒光闪闪发亮,狼,一定是狼,我们几个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全身发冷,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我们注视着它们,生怕它们朝我们扑过来,我们快走它快跟,我们停住它不动,是、是狼吧,咱、咱们快跑吧,赵晓萌紧张得说话都有些口吃。别跑,跑散了更危险,田灵说。于是我们紧握镰刀,加快脚步朝着连队的方向疾步奔走。走着走着不知又过了多久,隐隐约约看见连队的方向有许多人打着手电筒边喊边朝我们的方向赶过来,我们像看见了救星一样,声嘶力竭的高喊着:“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当我们走进连队的食堂,坐在餐桌前的时候,真是百感交集欲哭无泪,也许是逃离险境惊魂未定,也许是心存感激,紧张得不会表达了,傻愣愣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该说什么。连长、排长不停地安慰我们,并检讨对我们的照顾不周,发现缺人时天已经黑了,万幸的是我们一个个安全的回来了。

    冬天在北大荒我们见过草垫子上飞奔的袍子,春天蓝蓝的天空中一排排北归的大雁鸣叫着在头顶飞过,秋天在绿草丛中见到过突然飞起的野鸡、野鸭子、还见过花蛇和黄鼠狼,但是说起狼还真的没见过,那天晚上天太黑,只见到一对对绿色的像小灯泡一样的亮光,至于狼长得什么样,多大的个头,什么颜色,我们谁也没看见。

    田灵的入团问题一直在搁浅,还在接受团组织的长期考验。这一搁浅不打紧,一直搁到超龄,搁到知青大返城。直到有一天我们要离开大荒,她还痴痴的问我她哪里做得还不够,看着她矢志不渝的眼神,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怎样回答才能最有说服力,平慰她那颗执着的心。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二零一二年我们回访第二故乡,站在黑龙江边望着滔滔东去的江水,欣赏着两岸秀美的风光,诉说着当年在北大荒度过的岁月,真是感慨万千。突然田灵问我当年她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为什么“入团”的愿望就是不能实现,她百思不得其解,我默默无语,心中却被她的发问震撼着,她是把自己的政治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花甲之年重又提起真是成了她终生的遗憾。

    历历往事,记忆犹新,回想起来好像就在昨天,细细琢磨,耐人寻味。这些星星点点的小事,在人生的历史长河中仅是一朵小小的浪花,又似一首婉约动听的抒情曲,就让这朵小花开在祖国的百花园里,把这首抒情的小曲唱给年逾花甲的同龄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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