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友儿

宋宝安

                     荒友儿


                     宋宝安
    老方与老廖有北大荒的情份，都是知道黑土地徒有虚名的人。兵团滚了几年，老方滚得像巴斯克威尔猎犬一样一身磷光一一镀了金。选送 工农兵大学，学了”下水道系”，毕业后好歹算个准知识份子。可命中好像总是脱不开修理地球，农村在地上，城里转为地下。如今退了休，巴望着胃口修理得结结实实地，上通下达能多吃几年。老廖在北大荒也不为虚混，十年混回来一身的包泥，满嘴的炉灰渣滓俏皮话儿。
        老板上了一盘青椒炒肉片：老哥俩儿常来，这盘儿菜算优惠。多谢，多谢。谢谢，谢谢，老方欠身，老廖站起，重又坐下，一块儿整点儿吧。现在忙，待会儿一定陪您老哥俩儿。
        又续了热菜，老廖接茬儿又要了一个“瘪子”一瓶啤酒。他把瘪子盖儿拧开，鼻子嗅嗅，对嘴儿抿了一小口，余下倒入杯中，然后把老方的杯补滿了..啤酒：啤酒您是强项，今天该我，您一定要超常发挥。老方用手点着酒杯旁的桌面儿：小毛驴吃喉宝，还嫌响动不大呀，不少啦。近朱者赤，老方也能冒出一两句老廖那样的嘎咕话。
       老方您说说，咱这穿着补丁摞补丁长起来的人看着心疼呐，可是人家说啦，不会扔东西，就不算会过日子，这叫哪门子代沟？老廖在埋怨儿子儿媳妇。
        老哥，管他们那个干嘛，他们扔她们的，只要不把您的宝贝孙子扔了咱就不跟他们上吝。
       也是。老廖回了俩字儿，很不自然，像愈合的疮痂猛地被人蹭了一下。老方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竞哪壶不开提了哪壶。前些年，老廖一个三岁多的活蹦乱跳的大孙女被人贩子拐走了，那时社会还算安定，摊上这种事儿的不多。为这事儿，老廖他儿子儿媳妇差点儿打了离婚。那段时间老廖不知道咋过下来的，他背地儿把孙女的照片儿插在钱夹里，为查找也为想的时候偷偷看看。北大荒遭了那多罪，活过来图个啥，还不是天伦之乐？而后，老廖给儿子添了些钱 ，托人烦俏地总算又给儿子弄了个”指标”。花这钱，咱不心疼，募捐得抠抠缩缩，去向不明的掏钱搁谁也得寻思，钱不是沙尘暴刮来的。只一年的光景，老廖又得了一个带把的大孙子。这回可得好好看死了，千万别再养活孩子丢了一一倒腾熊玩儿。时间是布洛芬，虽不能把病根治，但能止痛。
       代沟到底是啥呢？多年来老廖行成了一种习惯，习惯提出问题向高人请教。宁愿做一个，一个傻瓜提出的问题比十个聪明人所能解决的还要多十倍里的傻子。他认为提问题不乏也是增长知识的一种途径。
        老方从没有趾高气昂的架子：代沟嘛，就是沟这边的人死命挣钱养家糊口；沟那边的人死不要脸地消费。老方觉着头一回下定义这么言简意赅，估摸着老廖能听懂。
        就是沟这边的是搂钱的耙子，沟那边是没底的匣子。
        对，对，有这层意思。
      老廖是北大荒熏陶过来的人，二两酒那只是尝尝，可是酒多了话也象开了闸的水拦不住，让您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一个小诊所办了个“放化疗保健班”，一个星期只收取掛号费二十元，不贵，不少人交钱参加了这个班。您知咋地？原来是弄几个穿白大褂儿的护士每天早晨放音乐带着大伙打太极拳。人们就问了，放化疗在哪儿呢？您猜他们怎么回答的，日本不是核泄漏了吗？我们天天带大家在户外边儿坚持活动就等于放化疗了。您说说，这不是麻子不叫麻子，坑人吗？
         老方接茬说，咱下过乡的 如今被边缘了，吃屁你都赶不上热乎的，还得自己熘。所有的好事都划一个年龄的杠杠，好像咱们总在杠杠之外，好不容易盼到咱们快到杠了，人家又调整了。好事儿总也赶不上咱们。
        老廖说，上工农兵大学您可是赶上J热门儿货。
        可别提我那个上大学了，老方说，像我这种老实巴交的人，能轮上我？
         您不是上了大学了吗？
        一言难尽呐，老方说，咱哥俩儿对卤子，这事儿和您说说也无仿，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也怨不了我什么，可我得感激一个人。
         那你快说说，老廖还没怎么听过老方讲故事，尤其是他自己的故事。
         老方讲了：北大荒那地方我对它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像人们说的那里的人多神马淳朴，哪的人都有左中右。
        对，对，这话我赞成。
       老方接着说，在北大荒我有一个恋人，搞了好几年了。他不是咱这人，哪儿的我就不说了吧，她长得人高马大，模样还可以。您是知道的，北大荒的冬天恋爱的人没有地界儿去。
咱都是有了隔辈人的人了，说这个也没啥，有一次我和恋人在柴火垛旁正整那事儿，让连长逮了个正着，裤子还没提上，这不是倒霉催的吗？我俩吓坏了，一个劲地央求连长，连长紧着让我先回去，他要跟我的女友再谈谈。当时我也是吓懵了，赶忙离开了。没料到连长这个狗娘养的，借机又把我的女友给上了，扒灰也没有这么快的。当时的处境之下，女友也不好强烈地反抗。
         北大荒竞有这事儿？
        北大荒这种事儿多着去啦，只是时过境迁有的人不愿意再提，还有得到好处的，根本就不想提。老方接着说，从那以后，这个连长有事儿没事儿就找我的女朋，连长好找幽会的地方，连队库房多，随便哪间都行。那时我的女友算是明白的，她知道我俩的恋爱关系就此没有了指望，她知道连长这个狗东西会缠着她不放，他够意思，只提出了放我上大学的一个条件。不然，她会玩死签儿死磕也要告发那个狗日的连长。就这么着，唉，我上了工农兵大学，命中注定要学下水道系。起初我还有些不光彩，后来这种感觉一丁点儿都没有啦。看看今天做买卖挣了大钱的人，哪个不是先缺了德然后再补德。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隔窗能看到对面的街心小花园儿里开始有了星星点点的人坐在马扎上冲盹儿，溜达着的拎着象棋兜的人像是在寻找着玩伴。小酒馆的顾客也像落潮一样，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已经饥肠辘辘的酒馆儿老板端着一大盘醋溜土豆丝，指缝中夹着两个“瘪子”凑到老方老廖他们桌前，自己干喝没意思，凑合凑合。看来那盘优惠的青椒炒肉片儿早就打下了伏笔。难得，难得，一块儿热闹热闹。
         嗑，唠得深了，老板说是辽宁苦大愁深的山里人。生意人有些嘴皮子功夫，老板说，能出来闯荡的都是被穷逼的。讲过去那些事儿他有一套的嗑儿，不怕地界儿穷，就怕树典型；不怕干部坏，就怕学大寨；不怕没有钱，就怕砍了果树造梯田。
        别光听我白话，老哥俩吃菜，吃菜，咱三个整一口。一口酒下肚，老板又接着他的嗑唠，冬天有人穿个大领棉祆到了我们那疙瘩，就等于到了跑马溜溜的山。村里的大姑娘，任你溜溜地爱，认你溜溜地领。闹借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村里稍有模样的女人家里都辇着她们外出“趕蛋”。趕蛋，就是想法儿傍个男人，只要活着能有口饭吃。媳妇出去，有的过个一年半载回来，也有从此再不回来的人。
       老廖豁然想起来了，连队里有个光棍儿老荣头儿有过一次被趕蛋的经历，家里仅有的几件不值啥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人家顺了他一头子，老光棍儿还一往情深，哭天抹泪儿的呢。
         喝酒分文喝与武喝，老方和老廖算兼而有之。目的就是消磨大把的时间。老廖虽然没有大宗的学问，但思维不凡，与人唠起嗑儿来有一种你说葫芦我侃瓢，你谈酸枣儿我扯蜜桃的机智。老方算是有些学问的人了，每当洒桌上的话题到了山穷水尽的裉节上，他总会及时地转型，咱说个找乐儿的吧，老方说，我六十大寿没大操大办，在酒店只定了家里人的一桌席。酒店比较高档，服务小姐一刷齐起的漂亮，长得都跟上酸菜的翠花一样。记得其中我们点了最有特色的一道菜叫“两弹一星”，和“大器晚成”的一款汤。你们猜猜是怎么回事儿？两弹一星的菜，是一条鱼放上两个鸡蛋。这么个两蛋一腥啊。您再猜猜那个大器晚成的汤是什么？就是普通的鸡蛋汤，用大盆上桌，你得用小碗儿盛着喝，大器碗盛嘛。
        老廖大声地笑，老板笑出了眼泪。
       酒一直喝到老廖快接大孙子的时候才散。
     那天夜里老廖睡得不太踏实，酒喝的稍微有点儿多，较水。隐约觉着刚刚好似做了一个梦，可劲儿地回想，仿佛梦見失散多年应该已经长大了的孙女回来了，只是回来得不大光彩一一趕蛋。


                      2020/9/19
      


      

颜逸卿

    这嗑唠的，顺溜，得劲儿。

宋宝安

        有人在微信中问我，你那篇”母语的纯洁”最后也没说那句话错在哪儿了？的确很是抱歉，那篇文章我想不是专门儿讲语法的，忽略了。这篇新写的文章我想你一定会看，就在这里补充说吧：
形容词是不能带宾语的，但可以加补语。形容词前面可以加副词后边可以加补语，但只能选择一种形式，两种形式同时出现就是错误。我用一句话来说明吧：
这个人很坏。坏是形容词，我们可以说，这个人很坏。也可以说，这个人坏极了。但是说，这个人很坏极了。就是错误。

黄成兴

酒话里很有智慧，酒高了更加精彩。

张博览

故事永远是故事，
就看谁嘴说的事。
其实啥事也没有，
对错都别当回事。

许国庆

         酒逢知己，酒喝的多，嗑也有的唠，再加上“两弹一星”，和“大器晚成”的汤菜，老板更能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