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23-9-9 12:38 编辑
世相故事（35） 模范教师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到这个鬼地方来看什么复式教学。县教育局的女局长还没走到村口就有些后悔了。眼前一道踩着石头就可过的小河，不知什么时候涨了水，不深不浅刚好把几块踩过河的大石头漫过了。陪同的乡教育助理也是个女的，偏偏又赶上来了“大姨妈”。 幸好这时她们要看的复式教学的跛教员很懂事很诚恳，早早的就迎过河来，候着领导：来吧！我背你们过去。 女局长同跛教员握手，手指头刚搭边，一看跛教员那手指甲很长，里边还带着泥，便赶紧松开了。她仔细看看跛教员，四十多岁，面黄肌瘦，一身灰制服皱皱巴巴，好像刚从箱子里掏出来的，光着两只脚，右腿短一点，走起路来一歪一歪。让一个跛子背过河，她有些踌躇，他会不会一不小心把自己摔进水里？她这略微发胖的身体细皮嫩肉的，摔一下准得破皮出血，再说趴在他的身上似乎也有点那个……可不让他背，这脚底下的河水还扎骨透心凉。 都怪下边把这跛教员说得太神了，一个班上同时教三个年级，学生成绩乡里拔尖，课堂纪律又如何好……都怪自己耳朵根太软，弄到这里来受罪。 乡助理似乎看出了局长的心思，她说没问题，这些年来，跛教员经常背学生过河。局长说，那么你先过吧！她想背个大人跟背个学生可大不一样，她得看看再说。 没费多大劲，跛教员把助理背了过去。局长忸忸怩怩趴在跛教员身上。跛教员立刻感到一股香味飘来，肉香？粉香？说不好。局长则闻到一股冲鼻子的汗臭味，她不由皱起眉头，抽抽着鼻子，强忍着恶心，硬憋着气。 进村到了一间平房前，二十多个高矮不齐的学生，都痴呆呆地在那里列队等着呢。局长心里又一阵翻腾，这也算个学校？ 局长、助理被让到跛教员家里休息。一间草房，屋顶披头散发，屋里黑咕隆咚，女人孩子一铺土炕。女人用衣襟擦擦碗给倒碗开水，局长未动。助理连忙把那碗水拿起来晃晃悠半天，然后倒掉，又重新给倒了一碗，局长依然未动。跛教员吩咐女人赶紧杀鸡做饭，局长连忙制止，助理也说不用做，局长到乡里去吃。 就听一堂课，局长的屁股在巴掌宽的长凳上早硌痛了。尽管跛教员教得很认真，学生学得很认真，跛教员精彩的讲授和安排，把二十几个不同年级的学生求知欲都调动了起来，却没有把局长的注意力，从对长凳的诅咒上吸引过来。 可局长往那儿一坐，跛教员就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了。他觉得这是一种殊荣，一直到送走局长后，他还长时间处于兴奋状态。 年终县里评选模范教师，乡里把他报了上去，去开会的助理还特意跟局长提了提。不过，局长一想到那次下乡听课就很不舒服…… 局长说中小学教员拔尖人多，县里有些老教师都摆不平，让他好好干，下次再说吧！助理把这话捎给跛教员，他连说那是，那是…… 下次他也没有被评上，他想自己总有做得不够的地方，特别是跟县里那些资深望重的老教师比，自己还有差距便更加努力。 这年小河涨水，跛教员背学生，不慎跌倒在水里，腿瘸得更厉害，就只能拄着拐杖上课了。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感到不平，怎么这么好的教师连个模范都不给？找到乡教育助理说情，助理自然也很同情，说等学期末评选时再尽力争取争取。 到了学期末跛教员已病倒了，病得很重。助理从县里参加表扬模范教师大会回来，敲锣打鼓捧着一张“模范教师”的奖状，来到了跛教员家。村民也很高兴，纷纷奔走相告，他终于得了他该得到的荣誉称号。跛教员于朦朦胧胧中看了一眼，面色一阵晕红，嘴角上绽出个欣慰的笑容。但随即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乡教育助理顿时大哭，那奖状一下子飘落地上。众人一愣，捡起来看时，那奖状上连个红印巴巴都没有。 （原载于《教育导报》2001年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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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9 12:3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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