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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知青骆驼 (6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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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9 18:55: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说-知青骆驼
第六十七章
兔子马猴轮番登场
行止进退有待考量

  转过天来,早上大家都出工以后,骆驼找到连长,要求给自己安排个工作岗位,把连长弄得是一头雾水。
  “你不是有病吗,不上医院住着去,跑回来干啥?”
  “我的病好了,不用住院了。”
  骆驼挺直腰杆儿,表示自己很健康。
  连长上下打量着骆驼:“前些日子病还那么重,怎么不几天就好了呢?你呀,还是再休息几天吧。”
  不等骆驼再答话,便一摆手:“干活儿的事儿,回头再说。”
  便急匆匆地径自走了。
  连个商量都没有。

  骆驼正合计着,是不是回宿舍再倒一会儿去,忽听有人在大呼小叫。
  “骆驼,你丫没死啊?”
  这声音挺熟啊,一听就是兔子。
  就知道,这两天她非得找上门儿来不可。
  “呵,你怎么来了?”
  “还当你死了,这不说过来烧点儿纸送你一程呢,一看,怎么还活着呀?”
  “谢谢,让您费心了。”骆驼也跟着打趣。
  “不但人还健在,每天三个饱儿两个倒儿的,活的还挺滋润呢。”
  看骆驼赖皮赖脸的样子,兔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就忒不仗义了吧,就顾着自己滋润,也不管别人的死活,这么多天连个面儿都不带露的。”
  “老头儿干老婆儿,就剩那点儿活儿了,你们自己弄就得了呗,还用我过去干什么?”
  “行,我们自己的事儿自己办,那你呢,总不能说让我替你去办吧。”
  “我你就甭管了,办不办还不一定呢。”
  “什么意思?”兔子没听明白。
  骆驼干脆实话实说:“我不想回北京了。”
  兔子大吃一惊,叫道:“你丫有病啊?”
  骆驼郑重其事地,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看那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都办到这个份儿上了容易吗,眼瞅着就要成功了,你说不办就不办,玩儿那?”
  这事儿,骆驼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光听兔子在那儿嘚嘚个没完。
  “这次回来的时候你还说呢,争取年底以前把事儿办成了,咱们回北京过大年撮大饭去,怎么一回来就改主意了?这叫什么你知道吗,这叫义和团唱歌,你丫一点儿谱儿都没有。”
  正说着,兔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秋红兵,她给你灌什么药儿了,她自己不想走,干嘛非拉着你垫背,人家将来当官儿坐轿的命,有特么你什么事儿,二毕一吧你。”
  “你特么小点儿声儿,喊什么呀。”骆驼连忙拦住兔子。
  “走上我宿舍里说去。”
  “我不去,我这就找秋红兵去,我得问问她,到底安的什么心,自己想死还拉个垫背的,缺德不缺德啊!”
  说着,不顾骆驼的阻拦,一头闯进了女生宿舍。

  现在正是炊事班早饭后午饭前的短暂休息时间,秋红兵此刻应该就在里边儿。
  骆驼在女生宿舍门外,惶惶不安地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儿,秋红兵和兔子一起走了出来,秋红兵脸色很平静,兔子还是气咻咻地样子。
  “骆驼,你的女朋友看你来了,你怎么把人家气成这样儿了呢?”秋红兵对骆驼说。
  这,可以理解成她是在吃醋吗?骆驼暗想。
  甭管她是怎么想的,必须要解释清楚。
  “这个,她是我住院时候的病友,一块儿办病退来着,你别误会。”
  “我没误会,倒是你这朋友好像是有点儿误会。这么着吧,马上该开饭了,你们俩先聊着,等吃完饭以后,咱们再坐一块儿谈,把误会解开。”
  “那好吧,我等你,看看你能怎么说。”兔子表示同意。
  “别介,谈什么谈,不用。”骆驼赶忙拦着,他不想让兔子和秋红兵凑块堆儿说话,指不定这只兔子的嘴里会喷出什么脏的臭的来呢。
  “等我下班。”秋红兵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又回头问骆驼:“是不是你那病号饭我得多做一份儿?你这朋友也是病号吧。”
  “不用了,我这就让她走,不在这儿吃。”骆驼巴不得兔子赶快消失。
  “怎么,连饭都不让人家吃?”秋红兵笑了,回来拉住兔子的手。
  “你不管我管,来,中午咱俩一块儿吃,我这儿还有刚从北京带来的熏鸡呢。”
  “我知道。”兔子甩开秋红兵的手。
  “还是我跟他一块儿买的呢。”

  午饭过后,饭堂里没有人了,骆驼和秋红兵、兔子三个人围坐在一起。
  “说吧,你是怎么想的?”兔子对骆驼发问,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我怎么想的凭什么告诉你呀,你是我什么人?”
   骆驼的火气还没有过去。
   平日里看似蛮不讲理的兔子,在骆驼的怒火跟前却哑炮了,不再吭声。
  “好心当成驴肝肺,人家兔子这不是关心你嘛。”秋红兵反倒怪起骆驼来。
  “你少来这套!”兔子对秋红兵喝斥。
  跟骆驼她不敢扎刺儿,对秋红兵却毫不客气:“要不是因为你,骆驼才不会这么二呢。”
  刚才炊事班正忙活午饭的当口儿,兔子找到一个同校的熟人聊了好一会儿,骆驼秋红兵的事儿了解到七七八八。
  “我怎么啦,我跟他又没什么。”秋红兵辩解道。
  “还说没什么,你们俩不是搞对象呢吗?”兔子酸溜溜儿地问。
  “你瞧,这不就是误会吗,你问问骆驼,我和他是什么关系,让他自己说。”

  两个女生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骆驼身上。
  骆驼内心深处纠结不已,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只好左顾右盼地不做回答。
  “不说话?”
  兔子追问道,语气中带着疑惑和不满。
  骆驼还是不言语,兔子更加生气,不再等骆驼的回答,直接戳进了问题的核心。
  “我都听人说了,你就是因为喜欢她才留下来不走的。”
   这话毫不留情地揭开了骆驼内心的隐私,他脸色微变,眼神中闪过一丝尴尬和惊慌。
  “你胡说八道!”虽然心虚,还在嘴硬。
  “我胡说?那就是你没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她才不走的,是吗?”
  很明显这是在做套儿呢,就看骆驼怎么回答。
  “关你什么事,管得找吗你!”骆驼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来,冲着兔子大叫。
  看兔子和骆驼在这儿斗嘴,秋红兵反倒是一脸从容,坐在旁边笑而不语。
  兔子识时务地避开骆驼的锋芒,立马转头把话题扯到了秋红兵的身上。
  “你瞧瞧,是不是因为你他才成的这样,其实你心里明镜儿似的,可你就是不说破了,因为你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你太自私了你。”
  秋红兵正看热闹呢,冷不丁就被扯了进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愣愣地看着兔子。
  兔子不管不顾地接着说,叭叭儿地不停嘴。
  “你明明知道,骆驼根本不适合这个地方,他不像你那么能说会道的,以后凭这个本事就能飞黄腾达。他要是留在这儿,别说出路,连活着都难,你看他一不会干农活,二生活能力差,人又傻憨傻憨的,将来要真的在这儿成了家,他会割条子吗?他会劈柈子吗?你呢,洗衣服做饭看孩子,你能干吗?”
  听到这儿,秋红兵才咂摸出味儿来,连忙打断兔子的话。
  “你说的这些可跟我没关系啊,他是怎么打算的没跟我说过,他也没必要跟我说,因为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将来怎么样更和我没有关系,你可别往一块儿扯。”
  “可他就是为了你才不走的。”
  “他走还是不走我可管不了,我又没承诺过他什么,我再重复一遍,我跟他只是一般关系,顶多算是普通朋友,我不可能和他搞对象,我对他没有感觉,我们俩也不合适。”

  此言一出,现场三个人表情各异:秋红兵冷酷,兔子暗中欣喜,而骆驼则是四平八稳,气定神闲。
  骆驼断然不会相信秋红兵对自己真的没有感觉,她之所以会把话说得这么绝情,就是怕自己因儿女之情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来。这恰恰是她真情的佐证。
  为化解她的顾虑,同时消除兔子的疑惑,骆驼表现出胸有成竹且荣辱不惊的样子。
  这神情又让兔子误解了,她感觉到的是骆驼的绝望和悲哀,后悔自己有些逼人太甚了。更为骆驼鸣起不平来。
  “你这话亏不亏心那?”兔子对秋红兵大声嚷嚷着。
  “所有人都知道你俩好,你说关系一般。人家对你掏心掏肺,你说是一厢情愿。那么长时间了,你就真的无动于衷?”
  对兔子咄咄逼人地指责,秋红兵保持平静,这时却突然反客为主,向兔子提了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他呀?我看你们俩挺般配的,不如就在一起了呗。”
  兔子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这个问题对她来讲,根本就没有攻击性,所以大大方方地承认。
  “我是喜欢他,从一块儿办病退开始,到一块儿回北京,一块儿跑医院逛商场,到买票回来,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他了。”
  兔子不甘地看了骆驼一眼,接着说:“可是他喜欢的是你,我不入他的眼,这就没辙了这个。”
  话说到这儿,好像是被带跑偏了,骆驼紧忙拦住这俩祖宗的话头儿。
  “等等嘿,你们俩等等吧,我人还在这儿呢。”
  骆驼觉得自己必须得插两句了,要不然,俩女的这么讨论下去,早晚能把自己的命数给敲定了。
  明明讨论的是办不办病退,回不回北京的事儿,怎么说来说去变成感情问题了。

  还得言归正传。
  可是还没等骆驼发言,秋红兵不失时机地抓住兔子的话继续往下问。
  “我问你,你这么喜欢骆驼,如果他下决心就是不回去了,那你会随着他留下来吗?”
  兔子不加思考,直截了当地回答。
  “不会,我又不缺心眼儿,不会因为爱一个人把自己给搭进去。”
  “所以,同样的事情,你设身处地一想就会明白,是走是留,唯有自己决定,别人只能提提意见,顶多劝一劝,不能替他拿主意。”
  兔子被整迷糊了:“跟你们这种人说话,绕来绕去的,又费脑子又费唾沫。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他不是因为你才不走的?”
  “正是这个意思。”
  “那他是因为什么?”
  “你问他呀。”
  直到这个时候,两个女的才想起被晾在一边的骆驼来。
  “让我说了吗?”骆驼问。
  “你说吧。”两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骆驼可以有一百种理由把秋红兵摘出来,证明自己不愿意回北京,和她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先说说我办这个病退的想法,一开始,我就是觉得这个事儿是个挑战,很刺激,很好玩,我才去做的。”
  “就好玩,没别的目的?”兔子不信。
  “没有什么目的,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这事儿成了以后该如何如何。”
  兔子觉得这简直就是瞎说八道。
  “没目的?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好玩儿,找刺激?谁信呐!”
   秋红兵却很认真地问道:“那干嘛现在又不办了呢?”
  “当初说白了就是为了逞能,现在办到这个程度,足够证明鄙人的本事了,再往后办也没什么劲,那就翻篇儿呗。”
  “那你真的就不想回北京了,在这儿一直待下去吗?”秋红兵追问道。
  “我无所谓。”骆驼说:“在哪儿对于我来讲都无所谓,留在这儿我还更滋润呢。”
  “不是我吹,在这儿我现在是如鱼得水,哪儿都有我朋友,甭管当官儿的还是老百姓,好的坏的文的武的,连蛇头蝎尾狼爪子这些大恶人,甚至那些盲流子,都是我哥们儿。”
  “我为什么非得回去?我回去上班,每天忙忙碌碌来回奔命,有意思吗?这个地方儿才最适合我,在这儿我待着倍儿舒服,放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我何苦来呢?”
  这种论调兔子头是一次听说,琢磨来琢磨去,还是不能理解。
  “可你从小是在北京长大的,那儿才是你的家。”
  “北京是我老家,按说是我最亲近的地方,可是不知道怎么,我每次回去,总觉得自己越来越不适应那儿了,尤其是这次就觉着特生分,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比如景叔和白手套那样的,在那些人面前我好像就没有安定感,胳膊腿儿都不知道怎么放,总之特别扭。那个地方不是我的舒适区。”
  “这么细想起来,回去不回去有那么重要吗,我就不理解了,为什么个个儿都玩命要回城。北大荒也不错,干嘛要走?今朝有酒今朝醉,舒服两年是两年,管他以后呢。”
   听骆驼说了半天,兔子没词儿了,还是认死理儿,把矛头指向秋红兵。
  “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因为她才犯傻的呢,人家刚才说了,心里边儿根本就没你,你还热脸贴人冷屁股,值得吗?”
  “我愿意行了吗,我愿意!”骆驼不耐烦地怼了过去。
  “行,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兔子生气地一跺脚,气呼呼地摔门走了。

  骆驼和秋红兵都没有出去送几步。
  “其实,我跟她……”
  骆驼想要解释与兔子的关系,被秋红兵拦住。
  “你跟她怎么着我不介意,你没必要解释,她人挺不错,我挺喜欢她的。”
  沉了片刻,骆驼问秋红兵道:“你刚才跟兔子说的,是真的吗?”
  “哪句?”秋红兵故意问。
  “就是说跟我没感情的那句话。”
  “那句话呀,当然是真的了。”
  “我觉得你是怕耽误我返城才那么说的。”
  “你别自作多情了,我真那么想的。”
  “你还说跟我不合适,那跟你合适的人什么样,马猴儿那样的?”
  “也许吧,没想过,起码家里面都认识,和父母姐姐都熟,但是我不喜欢他干预我。”
  骆驼仔细观察秋红兵的表情,揣摩着她的心理。
  难道,自己以前的理解是错的,人家从来就没把自己放心里过?
  真的成了剃头的挑子一头儿热了?
  骆驼很惆怅,也很懊恼。

  说曹操,曹操就到,第二天马猴真的来了。
  骆驼正心烦意乱地躺在宿舍的大通铺上犯迷瞪,司号员跑了进来。
  “骆驼,那个当兵的又找秋红兵来啦,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两人吵起来了。”
  骆驼翻身而起:“吵的什么呀?”
  “我也没听清楚,好像是那当兵的要复员的事儿。”
  “不对呀,上回他来就是四个兜儿了,不应该是复员呀。”
  “不知道,反正秋红兵正让他滚呢。”
  “吵得这么厉害,走看看去。”
  骆驼幸灾乐祸,刚要出去,房门就被人猛地撞开,马猴儿气哼哼地闯了进来。
  “骆驼,我要跟你谈谈。”
  “咱俩有什么可谈的?”
  “秋红兵的事。”
  “你跟她的事,和我谈什么。”
  “不是我和她的事,是你和她的事。”
  “我和她有什么事?”
  “咱们俩能私下里好好聊吗,我诚心诚意的。”
  “好啊,怎么聊?”
  “听说你病退都办好了,你又不走了是吗?”
  “放心,不是因为她我才不走的。”
  “可是你不走了影响到她,她也不愿意走了。”
  听着新鲜!
  要说有谁能影响到她,怎么着也轮不到骆驼啊。
  马猴儿跟骆驼说,自己刚从北京回来,特意过来是要告诉秋红兵,她家里正准备给她办困退呢,等到手续一到,让她签个字跑跑流程就行了。
  想都不用想,骆驼都能猜出秋红兵的回应。
  坚决拒绝。
  但没有想到的是,秋红兵在斥责马猴儿为了早日复员,托人从干部转成士兵编制这件事的时候,竟然拿骆驼来说事儿,把骆驼思想境界提到一个空前的高度。
  马猴儿不服,因为这个,俩人就吵起来了。
  “你这孙子,是不是又动什么心眼儿呢,办完了又不走,安的什么心,憋什么坏呢你?”
  “我憋什么坏,我就是不想走了,这儿挺好我觉着。”
  “呸,你就是想追秋红兵,表决心是不是?你想把她给感动了,然后同意当你女朋友对不对?”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可没那么多心眼儿。”
  “没心眼儿?她说要留这儿不走,你就放弃病退陪她,这叫没心眼儿?”
  “我真的是自己不想走,跟她没关系。再说我又不是真的有病。”
  “可她家是真的困难呀,叔叔得了脑溢血,现在半身不遂离不开人照顾,阿姨还没离休忙得很,老两口又坚决不要组织派勤务员。”
  “她弟弟在北京,不能照顾吗?”
  “红星从小身体就不好。”
  “她姐她妹也可以调一个回去呀。”
  “她姐的部队在广西,目前形势转不了业,妹妹在广州上大学,总不能退学吧。”
  “那,她家这完全符合困退的条件,让她父母单位提个申请不就行了呗。”
  “可她说,符合条件她也不走。”
  “她还说,连骆驼都愿意扎根边疆,我们平时口号喊得那么响,反倒不如他,太可笑了。你看,这不就是因为你吗。”
  “她这是跟我较劲,我又没说她什么。”
  “你回北京了,她不就没话说了吗?”
  “她都说了,跟我的关系一般,那我回不回去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你总得想个法儿劝劝她呀。”
  “她那人,听得进谁的话呀,我没有办法。”
  骆驼睥睨地瞟了马猴儿一眼,讥笑说:“你不是会告状吗,去找组织帮忙啊,上回把我们政委都搬出来了,为打压我。”
  “哎,你说得对呀!”马猴儿使劲儿拍了下脑门儿,好像突然醒过梦来。
  “这事儿还得靠组织。”说罢抬脚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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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9 18:5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八章
浪荡子三堂会审
弄潮儿再问初心

  马猴听了骆驼的话心里豁然开朗,匆忙离去。
  不过是讥讽嘲笑了他两句,却没想到又给他提了个醒儿。
  骆驼一语成谶。
  转过天来,连部就接到团政治处的电话,让骆驼马上过去,说“老一号”要找他谈话。
  连长以为骆驼又发生了什么事,麻利儿地派孙柏涛开着五十五(55马力的四轮拖拉机,简称五十五)送骆驼去团部。
  “你又惹什么事儿了?”孙柏涛问和他一块儿挤在驾驶楼子里的骆驼。
  “没事儿,老马头儿想我了呗。”
  骆驼嘴上轻松心里却嘀咕:这回是还想强迫我远离秋红兵呢,还是想让我劝秋红兵办困退呢?
  走进马老办公室,气氛却没有骆驼想的那么紧绷,一进门儿,马老就乐呵呵地让他坐下。
  “怎么样啊,听说你的病退办得差不多了?走之前用不用摆个酒送送你啊?”
  “别介了,您那么大领导,日理万机的,哪儿能劳您的大驾呢。”骆驼故作惶恐状。
  “生分了,你这是跟我生分了。”马老点着骆驼的脑门儿。
  “你忘了那年春节,你从伙房里偷的酒,咱们喝了整整一宿呢。”
  “那事儿您还没忘?那时候我不是刚来吗,还年轻呢。”
  “好几年过去了,当初监管班里的人,现在也各奔东西,很难再凑到一块儿了。”马老感叹道。
  “陈校长不是调到团部中学来了吗,他您经常能见着吧。”
  “嗯呐,他马上就过来,还有老潘也来,就是道儿远,可能会晚一会儿。”
  “老地主?”
  “是啊,现在能叫到的也就这俩人了。”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陈校长和老地主一起走了进来。
  “老潘呀,刚说你呢,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还以为得多等你一会儿呢。”马老笑着说。
  “领导召唤,快马加鞭,再说是咱们骆驼的事,哪儿能耽误啊。”老地主点头哈腰,笑着说道。
  陈校长熟门熟路地打开马老的书柜,拿出茶叶沏茶。
  骆驼心里咯噔一下,忐忑不安地问道:“马老,您这是,要给我开会吗?”
  “那你就说说,你放弃病退是怎么回事吧。”
  “我我没怎么回事,我就是不想办了,我扎根农村,我建设边疆了我就。”
  “就你这屌样,你拿什么建设边疆?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那个秋红兵,她不想走,你才不走的?”马老正言厉色地问骆驼。
  “马老您别听别人瞎说,从您上次跟我谈话以后,我真的就离她远远儿的了,不骗您。”
  陈校长把沏好了的茶递给骆驼一杯,笑道:“骆驼啊,你是低估了马老对你的关心呢,还是低估了马老对你的了解呢,你上次回去,把十九连搅合的乱七八糟,就差出人命了,还以为我们不知道?”
  谎话又被当面戳破了,可骆驼却像不关他的事儿一样,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茶不错。”
  厚皮厚脸的样子,让马老无名火起。
  “不扯别的,就问问病退这事,问他是怎么想的。”
  好嘛,会议主题明确,马老一语中的。
  “我真的就是不想走,我觉着在这儿我特别适应,您看我有您这么大的一靠山,还有那么多兄弟朋友,从团里到连里,再到当地的县里市里,连盲流屯都算上,我走哪儿都平趟,活得倍儿滋润,我干嘛非得回北京辛辛苦苦上班儿去呀?”
  “谁是你靠山,你再犯个错儿试试,看我不收拾你!”马老绷起脸厉声训斥。
  “你真是这么想的,不是为了别的?”陈校长问骆驼。
  “我就是这么想的,能说不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们了,您要楞是不信,那我也没辙。”
  “你说你费了那么大的劲,这算什么呀?”老地主为骆驼这么长时间的辛苦付出感到十分惋惜。
  “确实,我自己有时候都怀疑,我干嘛非得要想方设法地回北京去,回去真的有那么好吗?”
  骆驼把前天在连里和秋红兵的谈话,以及昨天马猴儿来的事情,对自己的这三位忘年之交讲述了一遍。
  “瞧你这点儿出息,你这是懦夫!”马老骂道。
  骆驼不知道马老为什么会生气。
  我留在这儿不好吗?陪着您老几位不好吗?
  “嗯,是这样啊。”陈校长沉吟一下,接着说:“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留下来,能为咱们这儿做啥贡献呢?”
  “就他能贡献个啥?”老地主搭茬:“他不惹事就是最大的贡献了。”
  “我听出来了,你们这是嫌弃我?”骆驼低声嘀咕。
  “不是我们嫌弃你,这儿谁不嫌弃你!”马老高声说道。
  陈校长赶紧扶着马老在椅子上重新坐好,对骆驼说话还是不紧不慢地。
  “你对自己应当有个清楚的认识,你愿意留在这儿继续当一个街溜子,说好听一点儿叫风流浪子,成天舒舒服服浑浑噩噩地混吃等死,无所事事?”
  怎么这么难听啊,说得就跟寄生虫一样,骂人呢吧这是。骆驼心想。
  可是又一想,陈校长说的也没错,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要真这么混下去,真就是个街溜子。
  “那我有什么办法,干活儿我干不动,技术我没有,还能干什么,我就是一废人。”
   陈校长坐到了骆驼身边,把手搭在骆驼肩膀上。
  “你还记得李斯文吗?”
  “文哥?”骆驼当然记得,文哥对自己不错呢。
  “怎么一直见不着他了呢?”骆驼问。
  “当初他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他爹因公牺牲,他钻进了牛角尖儿里头出不来,他怨恨所有的人,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成天无理取闹,惹是生非,那个狗怂脾气,没人愿意招惹他,简直就是个公害。”
  “后来马老把他调到鹤岗去做驻站员,环境改变了,也接触到了许多新的人。新环境下,他的心境也慢慢地发生了变化,把工作做得很好,还搞了个对象,慢慢儿的,他放下了心里的怨念。如今已经成了家,有一个漂亮的小闺女,一家三口日子过得非常幸福。”
  “这太好了,哪天再路过鹤岗,我一定看他去。”骆驼由衷地为文哥感到高兴。
  “可是如果环境没有变,他也许就会永远地陷在他爹牺牲的这个事件当中,怨天尤人不能自拔。幸运的是现在他有了新的世界,有了新的希望,他才放下了以往,不再沉沦下去。”
  “哦哦。”骆驼当然知道,陈校长讲的这些话,是在示意自己,不能放弃追求放弃挑战,应当把自己的路走下去。
  “可是……”
  不知道是对自己信心不足,还是有所挂念,骆驼欲言又止,低头不语。
  陈校长继续说下去。
  “你们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一代人,从小生长环境的熏陶,再经过社会这个大熔炉的历练,你们会有更强的生命力和更大的发展空间。”
  “在兵团的这些年,是你成长的一段过程,应该成为你的阅历,这儿不应该是你的归宿。”
  搞教育的就是能拽,原本这些“临阵脱逃”“贪慕享受”的可耻行为,在他的口中,竟然冠冕堂皇地变成了志存高远,奋发图强之举。
  真是服了。

  陈校长说到这里停下,马老又开始画龙点睛了。
  “国家正在逐步放宽返城政策,并不会把你们这些志愿屯垦戍边的城市青年放在这里不管,自生自灭。相反,我们的国家还需要你们这些青年人去建设,去保卫,去发展。”
  “你们这些在动乱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前途是无量的,你们往往比在平静的温室里头成长起来的人更具有创造力,更具有活力。所以国家需要你们,革命事业需要你们,祖国的发展建设需要你们。不要只想个人的安逸,要懂得顺势而为,要去想怎样才能更快更好地人尽其才,为祖国发出你们的光和热。”
  不愧是做政治工作的,骆驼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等到马老说完,骆驼不想再绕了,干脆就开门见山。
  “老爷子您说的这些真是太对了,我受益匪浅,我改还不行吗?可是您今儿个叫我来摆这么大阵仗,不可能单是为教育我吧,您想让我干什么您吩咐就完了,咱们嘎嘣利落脆。”
  “哈哈哈哈!”老三位都被骆驼逗得开怀大笑起来。
  “那好吧,你们都是聪明人。”马老不再端着了。
  “让小陈跟你说说。”
  “好我来说。”陈校长接过来马老的话。
  “不绕弯子,就说说秋红兵困退的事儿。”
  “陈校长您等等。”骆驼拦住陈校长,转向马老。
  “马老,这秋红兵家里的事儿您干嘛跟我说呀?您应该把她给叫来,直接跟她谈吧?”
  “骆驼你小子是不是给脸不要脸了?”半天没说话的老地主冲着骆驼叱骂起来。
  “马老什么身份,有些话能从他这儿说出来吗?跟你说是因为信得着你,你还拿起架子来了。”
  “得,我又错了还不行吗,陈校长您接着说,我记着。”
   陈校长笑了笑:“那你可得好好记住了,回去该怎么传达怎么传达别漏掉。”
  “得嘞您说。”
  陈校长说,昨天马猴儿来找马老,讲述了秋红兵家里目前面临的困难,她父母的表态以及她个人对此的态度。
  “这些我都知道。”骆驼说道:“秋红兵跟我说了,她不走,态度很坚决。”
  “是呀,她说了,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革命事业当中去,做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在最平凡的岗位上永不生锈,闪闪发光。”
  这种话,骆驼听着就是在唱高调喊口号,但是也找不出合适的言辞来评说。
  可是马老就不同,只说了两句话,就全给整明白了。
  “你告诉她,即使是螺丝钉也得不断地锤炼和加强自己,才能在更重要的位置,为革命事业发挥更大的作用。”
  真是水平在这儿呢,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你再去问问她,她回去照顾父亲,既可以为国家减少负担,又能让母亲安心地工作。虽然对于她而言,这可能是一种放弃,但对国家却是一种无私的奉献,个人的追求和国家利益相比,孰轻孰重?”
  经过一番苦口婆心地教诲,骆驼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表示回去以后一定认真思考,不辜负这几个大龄挚友对自己的开导和期望。
  “只是你自己吗,还有呢?” 马老盯着骆驼问。
  “当然还有那位,我回去一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以革命利益为第一位,不要纠缠在自己的小目标上,眼界放开。”
  “嗯,今天没白费这么多口舌,你可以回去了。”
  “不留我吃饭?”
  “滚回你们连去!把事儿给我办妥了,我给你弄条大马哈鱼来吃。”
  “大马哈?现在江里有了吗?”
  “正是捕捞期,你赶紧回去办事儿吧。”
  从马老办公室出来,回连队的路可不近呢,骆驼打算找个顺路的车。
  供销社门口停着好几辆四轮子,骆驼认出来有个顺路的,可人家下午晚些时候才走,骆驼想了想,决定先去医院看看病友,顺便打听一下现在什么情况。
  住院处,还是那么多人,不少是老病友了。
  见骆驼来了,许多人纷纷诉苦。
  杜大夫被拿掉,戚主任非常生气,对病退的审查也特别地严格起来,即使是市级医院回来的诊断书也要质疑,不是医师签名潦草,就是盖的章不清晰,要不然就是病情不明确。
  兔子也在被质疑之列。
  还有传言说,连那个最难搞的骆驼,现在都知难而退,乖乖地在连里待着,不办病退了。
  还点名道姓儿了?
  好吧,正要去会会他。

  正聊着,一个骆驼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医生走了进来。
  看见骆驼,她问道:“不是探视时间,谁让你进来的?”
  “你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骆驼反问。
  “这个是小赵医生,从兵团总院借调过来的。”有人跟骆驼介绍道。
  骆驼仔细端详。
  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年纪,应该是个少妇了,有点儿偏瘦,隔着白大褂能看得出凹凸有致的体形状态来,给人一种很精致的感觉。
   她有着清秀漂亮的外貌,白皙的皮肤给人一种健康活力的信息,却散发着冷漠的气质,那双眸子深邃冷静,仿佛能透视人心。
  这个女人的身上,既有张兰淑的端庄,又有卫亚萍的妩媚,还带有兔子的那股辣劲儿,是能让骆驼感兴趣的类型。
  这回,是非得住院不可了,骆驼离开病房直接去门诊,不费什么劲儿就开了住院通知单,再来办好了入院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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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9 19:07: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切办完后,就赶回了连队。
  开罢晚饭,骆驼来到伙房,等到炊事班收拾完毕,所有人都下班以后,才和秋红兵一起坐了下来。
  开始,骆驼有意无意地东拉西扯,直到秋红兵问:“昨天他去找你,都说什么了?”
  “谁呀?”
  “你说是谁,装糊涂。”
  “噢你说的是那个马猴儿啊,他冲我发火儿呗,说我把你带坏了。这不纯粹是冤枉我吗。”
  “他没跟你说我家里的事儿?”秋红兵试探地问。
  “说了,他还说让我劝劝你呢。”
  “那你怎么说?”
  “我说,你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也就是一般朋友,互不干涉的那种。”
  秋红兵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失落,很快又接着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他给骂走了。”
  “就这样?”
  “就这样,我跟他水火不容,吃冰棍儿拉冰棍儿,没话(没化)。”
  看到秋红兵半信半疑的样子,骆驼又说:“不过,我觉得他骂我的那两句,还有点儿道理。”
  “他骂你什么了?”
  “我说我愿意留在这儿不是为了谁,也不是想做什么贡献,就是图个舒服,他就骂我胸无大志,混吃等死。”
  “其实我说得是大实话,我并不是因为爱这片土地,想把自己献给这片土地而留在这儿,我只是贪恋这儿简单快乐的生活,我怕我回去要面对那个闹哄哄的城市,那些复杂的人群,还有无休止的奔波劳碌,累人又累心。”
  看到秋红兵不语,若有所思的神情,骆驼继续说下去。
  “所以说,他骂我骂得对,我就想不劳而获,我就是想坐享其成,我就是这么平庸,没那么高尚。”
  “你真的就这么想的?”秋红兵的问话显得有气无力。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想装,也不想演,不想为别人的看法委屈我自己。”
  骆驼话锋一转:“那你呢,你愿意留下来,真的是为了你的信念和理想吗?还是因为别的?我想听实话。”
  这话,直指秋红兵的软肋。
  秋红兵皱起眉头不语,看得出来,她是在认真地思考。
  “你没法回答,是因为你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看秋红兵回答不出,骆驼趾高气扬起来,才听过的那套宏论,就像流水般地倾吐出来。
  “你明明知道,现在最需要你的地方是哪儿,你当前应该怎么做才对国家社会最有利,可是你却想放弃这次机会,仅仅是因为你个人的理想信念和所谓的名节,你是一个把自己看得比国家利益还重的人,一个毫无大局观念的人。”
  “我没有!”秋红兵坐不住了,想要打断骆驼的话。
  反正已经豁出去了,骆驼提高了嗓门儿继续说。
  “你怕有人说你退缩说你逃避,你怕别人的议论,你怕自己的信念崩塌,所以你还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不管你的信念当初有多辉煌多神圣,现在已经变成了执念,变成了虚名。”
  “你知道什么叫执念吗?执念就是因为你极度执着而产生的固执追求,无法自拔。到了执念这一步,人会感到绝望、焦虑。只有放下执念,才能摆脱这些痛苦。”
  骆驼侃侃而谈,秋红兵怔怔地听着,听着听着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这些话不像是你说的,也不会是马猴儿说的,你们俩都说不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
  秋红兵盯住骆驼:“谁跟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你今天去团部了。”
  “我今天是去看病,正好碰上个熟人就聊了几句,说我的事儿来着,我这不受了点儿启发吗,回来才跟你说的。”
  “我知道是谁了,马猴儿又去找他了?”
  “不管是谁说的,我要是你,我会考虑他的意见。”
  “那你自己呢,也想通了?”
  “对。”
  “不再混日子了?”
  “对,不想再这么混了。”
  秋红兵重新审视骆驼,感觉到他散漫随意、粗放不羁的外表下覆盖着一些有光的东西,有的时候也会照亮别人。
  其实,秋红兵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明明两个人的脾气性格,信奉的理念,人生观,都是那么格格不入,截然不同,却又时常被他吸引,不由自主的想去接近他,了解他。
  可是,当他主动靠近自己的时候,又本能的想去疏远他,拒绝他。
  就像是两块磁铁,既相吸又相斥。
  在过往的生命当中,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是该好好地思考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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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1 13:28:39 | 显示全部楼层
    骆驼、秋红兵、兔子和马猴。两男两女,主角秋红兵,主题还是“走”“留”。

   小说在最后的几章节里,加强了人物心理自白的铺陈,让读者不觉得大量的对话显得冗长。
  此时的骆驼真不好办了,他“烦恼”了。
  作者巧妙地借三位长者(马老、陈校长、老地主)之力,他们的那些大小“道理”把“走”和“留”问题瞬间升华到家国情怀。
  
  阅读小说最后的章节,土豆明显感觉作者的掌控事件、驾驭文字的能力让小说中的人物成熟起来了。
  看小说,是被离奇故事情节和结局所吸引,娱乐消遣,基本如此。
  读小说,由故事引发思考,链接生活、投射自我,直抵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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