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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知青骆驼(71-72)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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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1 17:59: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说-知青骆驼
第七十一章
偷梁换柱竟全无忌惮
暗度陈仓须调虎离山
1
   健康和尊严,被称为人类生命的两大原则,但是这里却有很多人为了病退,为了返城,不惜牺牲自己的健康,丢掉自己的尊严。
   刚刚刘晓雨说的话,让骆驼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反思,曾几何时,为了达到目的,自己又做了什么。
   在弄虚作假骗取诊断的时候,在李代桃僵偷换血样的时候,在做小动作引发体症的时候,在曲意逢迎言不由衷的时候,何尝不是为了达到目的,放下了自己的尊严。
   和刘晓雨相比,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而那些至今还在病床上演戏的,他们正在怀揣着对家乡的眷恋和对亲人的思念,还在努力着,盘算着,等待着。
   他们的故事将是怎样一个结局不得而知,但愿都好。

   骆驼告诉刘晓雨,明天就会找小赵医生过来,给她做全面地清理和治疗,希望能够彻底痊愈。
   剩下的一切,全部交由骆驼来办理。
   又过了两天,刘晓雨的病历上增加了“无名热”和“神经性呕吐”两种疾病,符合了办病退的条件。
   各科诊断书经戚主任查验后,报军务股备案,待到北京的区市两级医院和师部医院的证明都齐了,才可以正式走流程。
   十七连这边也查出来了,戚兰兰确系戚主任的女儿。
   和戚兰兰搞对象的北京青年,骆驼还认识,就是骆驼到东北的第一天在江边碰上的那个小白脸儿,叫古胜利,是南门中学的。
   戚兰兰已经背着父母,和古胜利谈了一年多恋爱了。
   可是最近,古胜利看到一起来的同学们好多都在办病退,就和戚兰兰商量,能不能利用她爸爸的关系走走后门,也想办个病退。
   戚兰兰当然不愿意了,其一是因为如果古胜利返城回京了,那他们俩的关系怎么办?
   其二,戚兰兰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医院戚主任的女儿。
   还有其三,戚兰兰还没有告诉父母自己恋爱的这件事儿。
   可是最终,戚兰兰还是架不住古胜利的软磨硬泡,回家向父母说了这事,戚主任大发雷霆,认为古胜利就是在利用自己的女儿,其心可诛。
   可自己的女儿还傻傻地在为那个人讲情。
   戚主任的老婆为这个事,也成天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
   于是乎,从那时候开始,夫妻两个对支边青年办病退返城这件事,打心底子里就反感,抵触。
   “戚兰兰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骆驼这样问刘晓雨。
   “挺好的,从来都不张扬,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爸是谁。”
   “他和古胜利那家伙的感情好吗?”
   “好啊,古胜利都不想办了,她却非要让他办,可是私下里却偷着哭好几回了。”
   “命啊,别说是跟当地的搞对象,就是两个不同城市的,将来都是个麻烦事。”
   “你说巧不巧,我有一个同学,也叫戚兰兰,跟着父母一起去了干校,那儿条件比北京艰苦,但还说得过去,毕竟一家人在一起没分开,多好。”
  “是吗?”
   骆驼突然异想天开,产生了一个想法:要是冒名顶替把戚兰兰也办到北京去,这俩就不用分开了,岂不是功德一件。
   这次回北京时候,听李庆元说过,就曾有过带着外地媳妇回北京落户的,只要学校老师同学和街道都出证明,证明此人当初是北京支边的学生,再有个地方能落户口,就齐活了。
   走的时候才十六、七岁,这么多年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啊,再找几个人一帮衬,这事应该有戏。
   其实,骆驼还真不是想做什么善事,只是现在闲得无聊,这事对骆驼来讲,是个新的挑战,要是办成了,那满满的成就感,够炫耀一辈子的,想想都好玩儿,痛快,刺激,有意思!
   骆驼再次登门,对戚主任讲了自己的想法,戚主任心疼自己那个 郁郁寡欢的宝贝女儿,同意试试看。
   为了让戚主任放心,骆驼跟古胜利说好了,等到戚兰兰的事情办完,才能开始办他的事,古胜利当然愿意,返城有了着落,还能带回去一个漂亮懂事的媳妇,嘴都咧开了花。

   不久后,刘晓雨回北京看病期间,找到了当年的班主任和好几个同学出了证言,又去了戚兰兰原来街道的居委会,几个老太太都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孩子,没费什么劲也把证明办好了。
   刘晓雨办事干净利落,倒是没怎么用的着骆驼插手帮忙。
   这都是不久以后才发生的事。
   眼前,骆驼还是很闲。
   正待找些其他消遣打发时间呢,突然收到老地主捎来的信儿,让晚上去家里吃饭,说马老和陈校长也在呢。
   这可不能推辞。
   和同病房的大路嘱咐几句,骆驼搭了个便车直奔三连。
   老地主家里今天还真热闹,骆驼到的时候,马老和陈校长已经坐在炕头儿上了,潘婶儿正在灶台前忙乎,老地主里里外外地张罗。
   见骆驼嘻嘻哈哈进了屋,马老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骂了起来。
   “小王八犊子,你是翻脸就不认人那,给我靠墙站好了,今天的饭没你吃的。”
   今天马老为什么这么大火气骆驼不知道,只知道这肯定又是虚晃一qiang,先诈唬后问话的老招式。
   “您先慢着点儿,怎么啦您又要罚我,总得先让我知道我又犯什么错儿了,是吧。”
   陈校长笑道:“赶紧认个错吧,这次可把马老给气坏了,他为了整一条大马哈,费了老大劲,结果被你小子不声不响地就给打劫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骆驼刚松了口气,可老地主却不嫌事儿大,又在那儿瞎找补。
   “最可气的是,这鱼还是专门为了你,马老才特意托人去弄的,反倒被你给拦了一道……。”
   听了这儿,马老更加生气了。
   “两条,他一个人就弄走了两条,一条都没给我留,怎么没让鱼刺扎死你!”
   真是老小孩儿,这点儿事儿至于吗!
   那天要是知道江边儿等的那帮里有马老的人,留出一条来也未尝不可呀。
   骆驼陪着笑脸:“我哪儿知道啊,那天我也是着急,没问等着的都有谁,要知道是您,两条都给您送去又能怎么的。您别生气了,明儿我就江边儿等着去,就是下水捞,我也给您捞一条回来。”
   老地主嗤笑。
   “季节都过去了你还捞个毛,从你那天带走两条以后,江里就没正经出过鱼,今天这条纯属是误打误撞,你知道费了多大劲吗。”
   “今天有大马哈鱼吃?”骆驼来了精神:“真好,还没吃过大马哈呢。”
   “你拿了两条走,自己都没吃上?”老地主问。
   “他那是拿去送礼去了。”马老气还未消。
   “哟,是什么人那,能让骆驼送这么大的礼,连马老都给隔过去了。”
   “老地主,咱别提这事儿了行吗,马老头儿刚有点儿好脸儿。”
   “你说,我倒是想听听。”马老问骆驼,紧接着又说:“先让我说吧,你看我说的是不是。”
   “那天你是天不亮走的,当天下午你坐着师部的专车回来,搁那儿转着圈儿嘚瑟,由此可见,不是师里的一把手就是二把手,对不对?”
   马老说完,对自己的情报工作很是满意,搓了搓手等着骆驼的承认。
   “马老您太主观了,不能光从时间、距离和哪儿的车来断定我给谁送去了,我怎么就不能去了趟县城,跟哥们儿弟兄会了个餐,里边儿正好儿有一个师部小车班的司机呢?”
   “得了吧你!”陈校长插言。
   “还不了解你,要是没有其他用处的话,别说两条,哪怕只有一条,你也会先想着给马老送来,没跑儿。”
   “还是陈校长懂我心啊!不像有一个老头子,不分青红皂白,就知道冤枉人。”
   屋里边儿没有外人,骆驼把这两次去佳木斯的前后经过都简单地说了一遍。
   “反正要改制了,现役的都得撤,再说也确实没明目张胆地开绿灯走后门儿,说出来也不碍。”
   “真是把你看低了,有这么厉害的关系,怪不得你们刚来的时候王营长就说,这小子不一般,兴许有啥背景呢。”
   “那是他看走眼了,我跟学校军训团那个政委毛关系都没有,当时那么乱,他着急我也着急,我就装了个鄙夷,给他个台阶下,他也放了我一马,这么一来,没想到让王营长误会了。”
   “我就一小老百姓什么都不是,从打王营长误判,后边儿更多的事儿都是以讹传讹,我觉得也挺好,干脆将错就错,把这些传言变成了一个壳儿,保护我自己。”
   “那就是说,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倒混得是左右逢源,风生水起的,好多人都以为你是手眼通天,有大背景呢。”
   “别人说什么您都信,我怎么说也没人听,就像您家老太太,硬说我是开了天灵了什么的,还有那个吴老师也跟着忽悠我,那些天把我给弄的是云山雾罩,还跟着他跳大神儿去了。”
   “我老娘说的没错,你确实是开天灵了,要不然你怎么总是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呢。”
   “得了吧,老是逢凶遇难,就没见有几回化吉和呈祥的。”
  说着逗着,潘婶儿把满满当当的一大脸盆垮炖鱼肉端上了桌儿,虽然没吃出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是他管够啊,骆驼又吃了个肚儿歪。
   在老地主家炕上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把酒劲儿睡过去。
   一睁眼,马老和陈校长早就不在了。

   团部。
   兔子又住上院了。
   这回兔子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就这么顺呢,没感到有阻力就住上了,而且查房时,戚主任一改往日冷冰冰的脸色,虽然还是那样不苟言笑。
   过了两天,骆驼给师部医院那边搭了句话,兔子只去了一趟,就把手续全部办妥了。
   从师里回来,兔子跑到骆驼病房里没事找事儿。
   “你不是不办了吗,怎么又想通啦,是不是情场失意啦?”
   “碍你蛋疼!”骆驼骂道。
   “哈哈,可惜我没有。”兔子笑道。
   “肯定是秋红兵不理你,‘李双双守寡——没喜旺(希望)了’,这你才接着办了吧?”
   “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骆驼这话,说得早了,因为转天,就接到马猴儿的信。
   信上是这么写的,他已经复员回到北京,通过家里关系找了有关部门,由秋红兵父亲单位出面申请,为秋红兵办好了困退手续。现在就等知青办发函了。
   希望骆驼这边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收到信后,骆驼片刻也没有耽搁,立即赶回了连队。

   刚到连队,就听到了一个让人头大的消息。
   因为秋红兵同志工作积极,表现出色,作为支边青年的榜样,被支部列为重点培养对象。
   听说在全连大会上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秋红兵眼含热泪,激动万分,当场表示了决心,决不辜负组织的期望,永远战斗在边疆。
   这个节骨眼上来了这么一出,不但之前做过的所有工作都前功尽弃,而且现在正办的事也被打乱了节奏,万一困退材料到了,秋红兵却坚决不走,不就彻底砸锅了。
   事不宜迟,和秋红兵再谈不会有任何意义,骆驼马上回到团部,到邮局发了封加急电报给马猴儿:“明晚电话”。
   第二天,骆驼到警通排找骟驴,说晚上要接一个北京的长途电话,怕信号不稳,就在话务班等着了,拜托值班的话务员给留心一点。
   等到九点多种,马猴儿的电话才打进来。
   “真够可以的,仨钟头才特么接通。”
   听骆驼对他讲秋红兵的情况后,马猴儿那边立马就没有了动静儿。
   “喂,喂,你说话呀!”骆驼催促道。
   “我特么说什么呀,白忙乎了都。”马猴儿的声音里都带出哭音儿来了。
   “别慌,我有一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骆驼已经想好,要是真没别的办法,就只能走瞒天过海,暗度陈仓这条路了。
   挂了马猴儿的电话,骆驼第二天一早回到连里,没事人似地四处瞎转悠,到伙房看炊事班正在忙,就没去打扰秋红兵。
   一直到中午吃完饭,也没见秋红兵闲下来,看样子她也是觉得见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故意躲着呢。
   骆驼溜达回到宿舍,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
   要不是被人叫起来,没准儿能睡到天黑去。
   “骆驼骆驼,别睡啦!”又是连里的那个司号员。
   “干嘛?”骆驼问,其实看司号员的神情,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秋红兵家里来电报了,说她爸病重,她正跟连长指导员那儿请探亲假呢。”
   “哟,那可得赶紧回去,我去看看。”
   出宿舍,正看见秋红兵往这边来。
   “正找你呢,我爸病重我得回去一趟,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快一点儿走吗?”
   “我打个电话问问,看汽车连现在有没有出夜车去鹤岗的。”
   “行,你快点儿,我急死了。”
   看着秋红兵着急的样子,骆驼又有点不忍心骗她了,可是没办法,不这么做就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汽车连经常有晚上出发到鹤岗去拉煤的车,司机图的是夜里路上车少好走,后半夜回来还能睡一会儿,白天可以干点儿家里活儿。
   还是孙柏涛,开着五十五送秋红兵和骆驼到汽车连,骆驼陪着秋红兵,一直把她送到鹤岗。
   李斯文已经接到电话,在车站等着了,还帮着买好了最近一班的火车票。
   骆驼顾不得和文哥叙旧,先叮嘱秋红兵:“这次回去,正好顺便把困退需要的手续也办了。”
   “再说吧。”秋红兵抬头看了骆驼一眼,又低下头去。
   “我的那个准迁证可能也快到了,我等着你回来,咱们一块儿走。”
   尽管不抱希望,骆驼还是想看看秋红兵的反应。
   “你不用等我回来,可能我好长时间都回不来呢。”
   秋红兵说瞎话还是欠练,磕磕巴巴的一点儿都不利落。
   最后,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对骆驼讲:“我决定了,不回去,一辈子生活在这儿,工作在这儿。”
   “为什么呢,你家里正需要你照顾啊。”
   “我可以回去照顾父母,但是我户口不想迁回去,因为我还想回来,我想为边疆做贡献。”
   “户口迁回去有什么关系,不妨碍你以后时常回来,也不妨碍你为边疆做贡献呀。”
   “对呀,同样的道理,我户口在这儿,也不妨碍我回去照顾父母嘛。”秋红兵反将了骆驼一军。
   骆驼是干什么吃的,哪儿会让秋红兵问倒。
   “但是,如果那样儿,要么照顾父母,要么回来工作,只能选其一,不能兼顾。”
   秋红兵无话可说了。
   瞧着这俩人黏黏糊糊别别扭扭的,李斯文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
    “还得等七八个小时呢,咱们到车站的招待所先歇会儿去?”
看秋红兵没说话,骆驼也摇了摇头。
   “不用,在这儿等吧。”
   一直等到秋红兵上了车,火车开出站台,李斯文狠狠一巴掌拍在骆驼的后背上。
   “你特么还是骆驼吗!”
   ……
   跟文哥腻乎了一天,直到半夜,骆驼才醉醺醺迷迷糊糊地被汽车连的司机给送回了连。

   第二天,又一封电报发往北京:“已回速办”。
   隔了一天,骆驼接到电报:“材料已发”。
   怎么感觉就像在做地下工作一样,既紧迫又紧张。
   骆驼马上又去了趟警通排,特意叮嘱骟驴,最近几天注意一下相关的函件。
   等有关材料一到,就让马猴儿立即到北京知青办催促,托人发一个授权书,委托骆驼来办理一切事宜。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骆驼在这里得到授权后,除了把剩下的流程走完,还把秋红兵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托运回京,断了她的后路。
   最重要的,是要连里和支部出一个评语,对秋红兵这些年学习、工作等方面的表现做出一个真实客观的评价。
   这个要求对于连干部来讲,比较难于接受,刚刚大张旗鼓地表扬了她扎根边疆的事迹却被打了脸,不说她欺骗组织就不错了,还得给她一个好的评价,想得美!
   没办法,只好找马老来做工作了。
   指导员和连长被团政治处约去谈话回来以后,支部给秋红兵做的档案评语是这样的。
   “秋红兵同志自到边疆以来,学习积极,作风正派,思想健康,工作努力,是支部重点培养目标。希望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继续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发扬优良传统,争取更大进步。”
   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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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 18: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二章
形单影只泪洒回城路
列位看官且待后文书

  “秋红兵又回来了!”
  “哎妈,她咋又跑伙房上班去了涅?”
  “伙房不是有新班长了吗?”
  “她说只要让她去干活儿,她当个烧火的就行。”
  “这是怎么回事?骆驼不是说她的户口和档案关系都已经转回去了吗?”
  “谁知道咋回事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十九连里炸开了锅。

   消息传到团部医院住院处的病房里,骆驼一个鲤鱼打挺,险些从床上掉下来。
   她竟然会回来了,这可怎么办?
   回不回连,见不见面,见面了怎么解释?
   思来想去,还是避而不见方为上策。
   但是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呀,还是先给马猴儿发封电报问问情况吧。
   过了几天,终于接到马猴儿打来的长途。

   秋红兵一进家门,就知道受骗了。
   因为,父亲的病情稳定,家里人根本就不知道有人发电报的事,只是前两天才得到单位的通知,说组织上非常关心老领导的病情,为了便于老领导的身体康复,组织上已经将秋红兵商调回京照顾。
   秋红兵父亲说,我们两个原本都是普通的农民,是组织上带着我们闹革命,领导我们打跑日本鬼子,解放了全中国,又培养我们走上了领导岗位。
   我们的孩子就是组织上的孩子,把孩子交给组织培养,我们放心。
   关于秋红兵办困退回北京这件事,他说,我们都听从组织上的安排。
   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女儿根本就没有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而是勃然变色大动肝火,一甩手跑回了东北。
   放下电话,骆驼心想:这么大脾气,连她爸都说不了她,我又算个球!
   既然如此冥顽不化,骆驼只好先随她去,转而加紧办理自己的事情。
   近一段时间,骆驼基本上不在病房待着,医院成了他的旅馆,只是偶尔回来睡觉。
   后来觉得实在过不去,还是不再给戚主任他们找麻烦吧,就办了出院手续,住到离团部不远的木材厂。
   狼爪子给骆驼安排了一个家属房,离自己家比较近。这房子的本家儿到山里边儿扎排去了。
   扎排,指的是用伐下来的木头直接捆扎成木排。
   因为林场在地势较高的黑龙江上游,所以就可以把存放在江边的原木扎成木排,直接放入江中顺流而下,漂流到木材厂附近有人接应靠岸后,再拆成一根根原木,装车运回来。
   每年木材厂都会派人到上游林场去收原木、扎排,一去就是一两个月时间。
   所以骆驼住得挺踏实。
   狼爪子听说,骆驼返城的事儿已经八九不离十,特意送给骆驼一根自己珍存许久的黄菠萝原木,这种木头在当地非常吃香,破开后木纹条理清晰,纹路流畅,刷上漆以后金黄金黄的,倍儿好看,据说大多是用来做qiang托的。
   后来狼爪子不知道又听谁说,在北京那边儿做家具更认水曲柳儿,于是又加了一根水曲柳。
   两根原木都破成了六公分厚的大板,钉成两米长的箱子,让骆驼托运回北京。
   “这回,你结婚打家具甭管要多少根腿儿,用的木料全都管够了。”
   前有狼爪子打样儿,另外两个恶人也不遑多让,机修连的蝎尾巴,用拖拉机的链轨销子加上精钢,打造了一把锋利无比的九寸钢dao,dao身上还清晰地刻上了“骆驼”俩字。
   “不长不短,随身携带防身用,正合适。”蝎尾巴说。
   蛇头刘建设,给骆驼送来一把外国吉他,这把吉他不是新的,看起来很平常,可是稍微拨动一下,发出的音色似充满深情,极为优美动听。
   这是蛇头他们连里的一个上海青年回家探亲带回来的,蛇头一见倾心,有心想买过来据为己有,于是他施展手段,极尽所能地贬低此琴的价值,称其太旧且音色一般,琴身布满磕碰痕迹,值不了多少钱。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那名上海青年被说得灰心丧气,最终将这把琴卖给了县城里的信托商店。
   蛇头得知后,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连夜赶往县城,迫不及待地将琴从信托商店赎回。
   这事做得很不光彩,蛇头也不敢拿出来玩,平时都是锁着,只能没人的时候偷偷拨弄几下过过瘾。
   “怕人家瞧见要回去。干脆送给你得了,以后弹这把琴的时候,就想想你蛇哥。”
   反正这把琴对于骆驼来讲,是受赠而来的,问心无愧。
   于是便欣然接受。
   把《外国名歌200首》和一本《革命歌曲大家唱》留给了蛇头,蛇头也视若珍宝。
   越是想到自己将要离开这儿了,骆驼心里就越是放不下秋红兵的事儿,想到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回到十九连,去找秋红兵好好再谈一次。

   秋红兵如约而至,脸上的表情却是异常地冷峻。
   骆驼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生气,是因为你特别在意的那个组织问题,这次就差一步,又让我搅黄了。”
   秋红兵坚毅冷酷地眼神里闪烁出一丝无奈。
   “没错,那是我素来的愿望,我们全家人除了我都在组织,为什么偏偏我,总是达不到组织要求的标准。”
   骆驼低下头,心里感到有些愧疚。
   “不是你不优秀,达不到他们的标准,而是因为我的缘故,最早时候我纯粹是为了报复你,打击你,故意制造舆论拆你的台,给你造成不少负面影响。要不是我干的那些事,你早就实现愿望了。”
   秋红兵恨死了骆驼,心中的怨恨一下子爆发出来。
   “你不感觉你的所作所为,卑劣到了极点,无耻到极致了吗?这些手段,只会让人感到恶心和厌恶。”
   “就说这次,你和马猴儿勾结,背地里搞鬼架空我,用我爸妈来绑架我,你以为用这种办法把我调回北京了,就是对我好吗?你可以得到我的感激我的爱了吗?你错了,爱应该是真诚、尊重和理解,不是你这种卑鄙的欺骗和算计。”
   “你这种卑劣的手段,是得不到爱情的,我不可能和一个欺骗自己的人在一起。”
   秋红兵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慨。
   骆驼万万没想到,他费劲巴拉做了这一切,他们之间的距离反倒是越来越远。
   面对秋红兵愤怒的眼神和刺耳的斥责,骆驼的心情瞬间不好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好像被一种深深的沮丧和痛苦紧紧环绕着,无法脱身。

   回到自己的住处,骆驼和衣往炕上一躺,什么事也不做了,只是不错眼珠儿地望着顶棚发呆。
   该如何去挽回这一切?
   “你还真的在屋啊?”随着一声问话,兔子走了进来。
   “你还有心思在这儿躺着,听说军务股那边儿,又有一批回函到了,还不快看看有你没你。”
   “该有的谁也拦不住,不该有的怎么看也不会有。”骆驼懒懒地说。
   “呲嗷嘀嘞怎么这么消极啊,回了趟十九连,你丫把魂儿丢那儿了?那个千古奇人又跟你掉脸子了吧?”
   “千古奇人,比喻得真好,连我都不知道她那脑袋瓜子是怎么转的,和常人真的不一样。”
   “说的就是。”兔子道:“现在别说咱们团了,连师里都有人问听说你们团有个人户口都落回北京了,人又跑了回来,做给谁看呢?”
   “她还真的不是演戏,做给谁看。”骆驼为秋红兵辩护。
   “不是演戏,那就是脑袋里真的有锈。”
   兔子盯着骆驼看,发觉这次骆驼真的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原来的精气神儿都没了,一副病病殃殃无精打采地样子。
   又聊了几句,兔子为骆驼简单地做了点儿晚饭,骆驼不想吃,兔子就盛了碗粥放到桌上。
   “给你搁桌儿上了,一会儿想着喝,别等晾凉了。”
   然后出门离去。

   十九连,午休时间,秋红兵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兔子的到来,带着一种意图,她目标明确,那就是看看秋红兵内心对骆驼的真实情感,然后再激发起秋红兵内心的嫉妒之火,进而烧掉她与骆驼之间的隔阂。
   一见面,兔子就对秋红兵说:“我这次特意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秋红兵问。
   “你知道的,我非常喜欢骆驼,但是他喜欢的却是你。可是现在看来,你选择的道路和他要走的截然不同,将来肯定不会走到一起去的。所以我想求你,能不能不要藕断丝连,给他个一dao两断,也给我这个机会。”
   “我与骆驼之间,从来就没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秋红兵冷冷地说。
   “可是他不这么说啊,他还说,他的事办完了以后,或许也会回来陪着你呢,你想想,他要是真的回来,要技术没技术,要文化没文化,要体力没体力,不得把自己饿死。”
   秋红兵摇摇头,发出一声冷笑:“他那种人,人生观价值观跟我本来就格格不入,理想和追求也完全不同,他是决不可能那么做的。”
   兔子一拍大腿:“我说也是,我和他才是一类人,都是在胡同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都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从小也没有接受过什么像样的教育,除了胆儿大,就没别的优点了。所以,我们俩才对路子,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合适。”
   接着兔子又嘲讽道:“他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揍性,一个没文化,缺教养的胡同串子想攀附高枝儿, 这叫既没有自知,又缺乏真诚。”
   兔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有门当户对,才能够无论是身份背景还是价值观,都能融合到一块儿。”
   然而秋红兵对兔子的言论并不买账。
   “这话你说错了,我不避讳我是干部家庭出身,但是我认为出身并不能决定个人的价值和品质,骆驼也并不是因为我的出身才接近我的,他就不是那种人。”
   秋红兵鄙夷地看着眼前的兔子。
   “看来你对他还不是真正了解,他不但有文化,有情义有担当,还挺多才多艺的。如果他要是看不上你,那你还是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找我没用。”
   面对秋红兵的严厉斥责,兔子很愤怒地给予回应。
  “你不愿意管就不用你管,我会慢慢地用自己的行动让骆驼看到我对他的好,让他忘掉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他迟早会明白,你连最基本的孝敬父母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对他付出真心的情感呢?”
   看到秋红兵脸色微变,兔子心中得意,仍没有停下来。
   “你还是去找那些和你门当户对的高官子弟吧,他们只有觉悟,没有感情,你们才是真正的一类人。”
   兔子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秋红兵,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而激烈的情绪波动,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却又因为内心的愤怒而泛起一抹红晕。
   “咱们走着瞧。”兔子语气中充满了挑衅和不屑:“祝你在这里事业有成吧。而我,会在北京等他。”
   然后转身离去。
   兔子身影在秋红兵的视线中逐渐模糊,但那句话最后几个字却像魔咒一般,在秋红兵的耳边反复回荡,一次次撞击着她的心灵。
   秋红兵默默地站在原地,仿佛被钉在了那里。她紧咬着嘴唇,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感风暴。
   当兔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时,她终于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情绪,大声吼道:“你不配!”
   兔子没有听到秋红兵的叫喊,但是她确信,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
   “老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兔子心中默念。
   自己努力吧,愿你成功。

   骆驼正在筹备返京的各种杂事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大路,便到医院去找他。
   “我从来没有拿你当朋友。”骆驼对大路说:“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是办病退的事情,是你最先提醒我的,所以我要送你一句忠告,就是:这几年最好不要回哈尔滨,怕你回去以后有人会收拾你。”
   前些天有哈尔滨的朋友说,大路嘴上没把门的,胡说八道还给别人乱出主意,导致一个哈尔滨女青年双腿残疾,终身拄拐。人家家里的兄弟在哈尔滨有一号,不是善茬,知道大路也在办病退,说只等大路回去,定会打折他双腿。
   骆驼的几句提醒,对于大路来讲,除了是避过一场灾难外,还教了他如何做人,至于他长不长记性,就得看他自己了。
   书说到此,尚有一段后话,不妨提前叙来。
   话说的是一年以后。

   兵团已经改制,恢复为国营农场,各基层单位均独立核算,所有工作岗位都是自愿组合,按劳取酬,轻巧的工作工资会随之下浮。
   像秋红兵这种思想觉悟高,但是体力和技能比较一般,况且户口还不在这儿,指不定啥时候就蹽了的,不太容易找到搭伙儿干活儿的人。
   眼瞅着各城市的支边青年们走了一拨儿又一拨儿,剩下的还不到一半儿,都无心干活儿,各寻门路,不断地流失。
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北京。
  同是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国家发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骆驼在哥哥的辅导下,正夜以继日地复习,不对,正确地说是从头学习初中到高中的所有课程,准备参加这次高考。
  戚兰兰以支边青年返城的名义,户口迁到了北京。学校当年的档案里清楚地记载着戚兰兰这个名字和当时的一寸照片。
  学校老师、同学以及街道都证明,由于戚家是举家迁走的,房子已经被房管局收回,只好将戚兰兰的户口落在了远房亲戚老古家。
其他以各种方式从各地农村回来的同学们,也都是各忙各的事,或是在新的岗位,逐渐适应新的环境,努力掌握新的技能,或是像鸟儿一样,只管专心修筑自己的小巢。
   已经结了婚的,积极养育第二代。
   正在筹备结婚的,打家具修房子挥汗如雨,不亦乐乎。
   秋红兵的父亲病情有些加重,可他坚决不让单位给派勤务员,说 我有子女照顾,不给组织添麻烦。
   家里只好发了电报,催秋红兵快些回来。
   秋红兵只好再次回到北京。
   这些,都是一年以后发生的事情。
   暂且不提。

   眼前,骆驼又站在了火车的车厢里,八年前来的时候,火车上骆驼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王营长的那个破旧的军用水壶,里面装的是浓烈的烧酒。
   那时候的秋红兵就像这酒一样辛辣呛人,和骆驼针尖对麦芒地相争相斗,就像不共戴天的仇敌。
   山不转水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变化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发生,骆驼竟开始欣赏她那份单纯执着的特质,秋红兵也发现了骆驼潜在的不同。两个人居然走近了彼此。
   然而,世事如梦,物换星移。
   虽然在兔子的刺激下,秋红兵对骆驼的态度略有缓和,但如今,骆驼还是自己一个人孤单地踏上归途。
   骆驼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和无奈,眼神中流露处一丝无法掩饰的落寞。
   离开十九连的时候,骆驼对秋红兵用八个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会回去,也会回来。
   分明看到了秋红兵的感动,可是目前,她仍然不想放弃自己的坚持留在了这里,也留下了骆驼的牵挂。

   方向北京。
   那是骆驼的家乡。
   这座繁华而又深沉的城市,是他骨子里抹不去的烙印。
   那里承载着他童年的欢笑,少年的梦想,以及青年的热血。
   然而,自从八年前他毅然决然地离开,投身于远方的未知世界,北京对于他来说,就逐渐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对久违的故乡,骆驼心里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也不知道回去都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曾经的同学、邻居、朋友,还在不在?以前打过架的仇家,八年了,他们还记得那个缺心少肺的半大小子吗?
   肯定会有好多全新的面孔,比如景叔那种,他们的那种威压,让骆驼很不舒服,回到北京,是不是经常会碰到,又怎么去应对。也许就是新的挑战。
   听说病退回去的只能分配到集体所有制单位,这都是些很小的单位,困退的就可以分到全民所有制单位,比如国营大厂。
   将会到一个什么样的单位里去上班?是规规矩矩当个学徒工,或者像李庆元那样去扫大街?
   回去先吃点儿什么呢?
   算了,还是什么都不去想了。
   或许,是应该重新认识这个城市。

   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地开动起来。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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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2 18:00:49 | 显示全部楼层

    1969年7月21日,美国人尼尔·阿姆斯特朗乘阿波罗11号,完成了人类首次踏上月球表面的一小步。7月24日,“阿波罗11号”飞船回落于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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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9年9月18日,骆驼和同学们一路向北,直达北大荒,参与了一场“很有必要”的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大迁徙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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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北大荒--北京,八千里路,一个轮回,骆驼花了八年功夫,他的口袋里揣着户口粮食关系迁移证明,乘坐的还是那辆绿皮火车......。

    骆驼的新生活将会怎样?
    期待作者苏放的《知青骆驼》下篇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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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资料选自《名山家园》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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